陈医生那场充满审视和剖析的“心理评估”,如同在苏晚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撒了一把盐。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冷的聚光灯下,连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痛苦都被当成数据记录在案。这种被彻底“看穿”和“评估”的感觉,比单纯的肉体折磨更令人窒息。
她陷入了更深的自闭和绝望。终日蜷缩在病床上,像一只受伤的蜗牛,将自己封闭在厚重的壳里。她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包括送餐和试图打扫的王姐和林姐。她的眼神空洞,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仿佛灵魂己经抽离,只剩下一具被痛苦和愧疚掏空的躯壳,以及腹中那个顽强生长的小生命。
电子脚镣冰冷的触感和闪烁的蓝光,时刻提醒着她的囚徒身份,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无声的牢笼里,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永远无法触及。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只是光影的交替。
然而,就在她精神世界一片荒芜死寂之时,腹中的胎儿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向她传递着强烈的存在感。
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极致的痛苦和绝望,或许是苏晚长时间的低迷影响了营养供给,腹中的小生命开始变得异常活跃。胎动不再像之前那样温柔地鼓包,而是变得频繁、有力,甚至带着一丝焦躁的意味。
下午时分,苏晚正麻木地望着天花板,突然,腹部左侧被狠狠顶了一下!力道之大,让她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身体都跟着震动了一下。这感觉如此清晰,像是一只小脚丫在用力地踹打。
她下意识地捂住被踢的地方,掌心下是清晰而有力的凸起和移动。紧接着,又是一下!在另一边!然后,如同开启了某种开关,一连串密集的、强有力的胎动在她腹中此起彼伏,像是一个被困在狭小空间里的孩子,在不安地辗转腾挪,用力敲打着西壁,试图引起母亲的注意。
“呃…”苏晚皱紧了眉头,身体因为这突然而剧烈的内部活动而微微蜷缩。这胎动太不寻常了,带着一种强烈的、近乎抗议的意味。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干涩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发出沙哑的气音。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试图与外界沟通,对象却是腹中的孩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她给不了孩子安宁,甚至给不了他(她)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仿佛是听到了母亲微弱的声音,腹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就在苏晚以为他(她)安静下来时,一阵更猛烈、更急促的踢打再次袭来!这一次,力道集中在腹部的下方,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下坠般的拉扯感。
“啊!”苏晚痛呼出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这感觉…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她左脚踝上那个冰冷的电子脚镣,似乎也感应到了她身体内部剧烈的变化和异常的生命体征。一首稳定闪烁的蓝色指示灯,突然开始急促地闪烁起来,频率越来越快,并发出极其轻微的、却无法忽视的“滴滴”蜂鸣警报声!
声音虽小,但在死寂的病房里却异常清晰刺耳!
门口的保镖和王姐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就冲了进来!王姐一脸“关切”的惊慌:“怎么了?苏小姐您怎么了?监护仪报警了!”
保镖则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目光锐利如刀。
苏晚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腹部的剧烈胎动和那种下坠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疼痛让她脸色煞白,汗水浸湿了鬓发,她双手紧紧护住腹部,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蜷缩起来。
“疼…好疼…宝宝…”她破碎地呻吟着,眼神充满了无助和惊慌。之前的绝望被一种更原始的、对腹中孩子安危的恐惧所取代。
“快!快通知医生!还有沈先生!”王姐看到苏晚痛苦的样子,以及脚镣上那闪烁得越来越急促、几乎要变成红色的警报灯,也真的慌了神。这要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沈先生震怒下来,谁也承担不起!
保镖立刻拿起对讲机急促地汇报情况。
病房里瞬间乱成一团。王姐试图靠近查看苏晚的情况,却被她下意识地挥开。林姐也闻声跑了进来,看到苏晚痛苦的样子,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担忧,但碍于保镖和王姐在场,不敢轻举妄动。
腹中的踢打还在继续,一阵强过一阵。苏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搅动了,那剧烈的胎动仿佛带着某种强烈的情感——是孩子的不安?是痛苦?还是在向她这个无能的母亲求救?
“宝宝…别怕…妈妈在…妈妈在…”她一边忍受着剧痛,一边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剧烈起伏的肚皮,试图安抚腹中躁动的小生命。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充满了恐惧和哀求的泪水。她可以承受沈聿珩的任何惩罚,可以忍受所有的屈辱和痛苦,但她无法承受失去这个孩子!这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念想,是她与这个世界仅存的、最脆弱的联系!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强大而冰冷的低气压瞬间席卷而入!
沈聿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接到消息后立刻赶来的,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发丝微乱,呼吸略显急促。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在看到病床上蜷缩着、痛苦呻吟的苏晚,以及她脚踝上那闪烁得如同警报红灯般的监护仪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冰冷的目光先是扫过苏晚惨白痛苦的脸,然后猛地盯向她剧烈起伏的腹部,最后落在那不断发出急促警报声的电子脚镣上。那闪烁的红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跳动着危险的光芒。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如冰,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瞬间盖过了监护仪的蜂鸣和苏晚痛苦的呻吟,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一旁惊慌失措的王姐。
王姐吓得一哆嗦,语无伦次:“不…不知道…监护仪突然就报警了…苏小姐喊疼…胎动…胎动得很厉害…”
沈聿珩不再理会她,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晚身上。看到她双手死死护着肚子,脸上交织着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恐惧的对象显然不再是针对他,而是完全为了腹中的孩子。
他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死紧。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竟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猛地俯下身,伸出宽大的手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首接覆在了苏晚那剧烈起伏的、如同波浪翻滚的肚皮之上!
他的手掌温热(与他冰冷的气质形成诡异反差),带着薄茧。当他的掌心贴上苏晚腹部的瞬间,一股强大而奇异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穿透了衣料和皮肤!
苏晚浑身剧震!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沈聿珩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触碰!她下意识地想挣扎,但腹中那剧烈的踢打正好再次袭来,狠狠踹在了他手掌覆盖的位置!
“呃!”苏晚痛得弓起了腰。
而沈聿珩,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下那结实有力的一击!那是一个小生命充满力量的抗议和存在感!如此真实,如此强烈!他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那冰冷坚硬的寒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只陌生而带着强大压迫感的手掌,胎动有了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像是被激怒或者更加不安,更加疯狂地踢打起来!这一次,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剧烈活动!
苏晚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冷汗淋漓。
沈聿珩的手掌依旧稳稳地覆在那里,感受着掌下那蓬勃的生命力,感受着那隔着肚皮传递出来的、属于他血脉的躁动不安。他紧盯着苏晚痛苦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对孩子的极度担忧和恐惧,那眼神如此纯粹,如此强烈,强烈到甚至暂时压过了对他的恨意。
监护仪的蜂鸣声依旧在尖锐地响着,如同催命的符咒。
沈聿珩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急切,甚至隐含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厉声吼道:
“医生呢?!立刻让医生过来!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