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珩踉跄离去的脚步声,如同重锤砸在苏晚紧绷的心弦上,余音在死寂的走廊里久久回荡,最终被厚重的门板彻底隔绝。病房内,只剩下苏晚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电子脚镣那恒定却刺耳的蓝色微光。
她在床头,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刚才门外那一幕,那充满痛苦、暴戾和绝望的喘息与低吼,如同最诡异的噩梦,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为什么…晓晓…为什么…”
“…背叛…野种…”
“…你赢了…惩罚了我一辈子…”
那些破碎的、浸满酒精和血泪的字句,如同淬毒的针,反复刺穿着苏晚的认知。沈聿珩,这个冷酷无情、视她如草芥、如同恶魔般的男人,在姐姐林晓的忌日,竟然展现出如此…脆弱而痛苦的一面?那声音里撕心裂肺的痛楚,那砸墙砸瓶的暴戾,那最后近乎呜咽的绝望…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该有的姿态吗?
不!这一定是假的!是酒精作祟下的失控表演!是为了迷惑她?还是为了…麻痹他自己内心深处的罪恶感?他有什么资格痛苦?有什么资格喊姐姐的名字?是他害死了姐姐!是他!
苏晚用力攥紧了被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试图用强烈的恨意来驱散心头那荒谬的、不该有的一丝动摇。然而,沈聿珩那双在门外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如同幽灵般在她眼前晃动。
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里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冷酷审视。那一刻,隔着门板,苏晚似乎真的从中捕捉到了一种东西——一种被巨大痛苦撕裂、被无边悔恨吞噬的…绝望?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苏晚自己狠狠掐灭。荒谬!沈聿珩怎么可能悔恨?如果他悔恨,就不会把她囚禁在这里,不会用张伯的死来警告她,不会给她戴上这该死的电子脚镣,更不会冷酷地宣判她孩子的姓氏和未来!他的痛苦,只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对姐姐林晓的绝对掌控,失去了那个完美的幻影!他的痛苦是自私的,是占有欲受挫的狂怒!
腹中的孩子似乎被母亲剧烈的情绪波动惊扰,不安地蠕动了一下。苏晚连忙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激动,为了孩子,她必须保持平静。她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但沈聿珩痛苦嘶吼的画面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如同跗骨之蛆,在她紧闭的眼睑后反复上演。
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悄然生根。那眼神…真的只是酒精和愤怒的产物吗?那声“你赢了…惩罚了我一辈子”…又意味着什么?姐姐的死,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意外”或沈聿珩的“谋杀”?沈聿珩口中的“背叛”、“野种”…又是指什么?
一个更可怕、更颠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苏晚的心脏——难道…姐姐的死,背后还有更深的、不为人知的隐情?沈聿珩的痛苦,并非全然虚伪?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她猛地摇头,不敢再深想下去。无论真相如何,都无法改变沈聿珩对她和姐姐造成的伤害!无法改变她此刻被囚禁、被监控、命运悬于他人之手的绝望处境!
然而,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的眼睛,却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留在了苏晚的视野里,也刻在了她充满恨意的心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了沈聿珩冰冷面具下,那可能存在的、深渊般的痛苦一角。这非但没有让她产生丝毫怜悯,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更加彻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混乱。
夜,在苏晚纷乱的心绪和电子脚镣冰冷的注视下,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