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ICU冰冷的仪器嗡鸣和药剂滴落声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又渐渐透出晨曦的微光。
强效麻醉和失血带来的深度昏迷,如同厚重的茧,将苏晚紧紧包裹。然而,生命本能的顽强和对孩子深入骨髓的牵挂,如同黑暗中的种子,在厚重的茧壳下悄然萌发,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无边的黑暗。苏晚沉重的眼皮如同被黏住的蝶翼,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白光让她瞬间眯起眼,视野模糊一片。消毒水浓烈的气味钻入鼻腔,冰冷而陌生。身体的知觉如同潮水般缓慢回归——无处不在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从腹部蔓延到西肢百骸;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动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
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混沌的意识如同破碎的拼图,艰难地寻找着连接的碎片。冰冷的手术灯…撕心裂肺的疼痛…刺耳的警报…然后…是那声天籁般的啼哭!她的孩子!她的宝宝!
宝宝!
这个名字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苏晚残破的身体!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涣散的瞳孔在刺目的灯光下急剧收缩!
孩子!她的孩子呢?!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寻找,但身体虚弱得根本不听使唤,剧烈的动作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呃…”她痛得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苏小姐!您醒了!别动!千万别动!”一个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护士发现她的动静,立刻上前,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带着一丝紧张。
苏晚根本顾不上疼痛!她的目光急切地在冰冷的病房里搜寻!白色的墙壁,闪烁的仪器,冰冷的输液架…没有!没有那个小小的襁褓!没有她的孩子!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充满了极致的恐慌和不敢置信。她挣扎着,试图抓住护士的手臂,“宝宝…我的宝宝在哪?!把他给我!给我看看他!”
她的动作牵扯到输液管,针头在血管里移位,带来尖锐的刺痛和回血。监护仪上的心率瞬间飙升,发出刺耳的警报!
“苏小姐!冷静!请您冷静!”护士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臂,防止她伤到自己。“小少爷很好!他在特护婴儿房!非常安全!”
特护婴儿房?安全?
这些词非但没有安抚苏晚,反而让她更加惊恐!孩子不在她身边!在她昏迷的时候,孩子被带走了?!
“不…我要我的孩子…把他抱过来…求求你…抱过来让我看看…”苏晚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滚落,她顾不上仪器的警报,顾不上身体的剧痛,眼中只剩下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巨大恐慌和哀求。“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求求你…我的宝宝…”
她的声音破碎而绝望,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感染力。护士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哀求,心中也涌起一阵不忍,但沈聿珩冰冷的命令如同铁律,她不敢违抗。
“苏小姐,对不起…这是沈先生的命令…您现在需要静养,不能激动…”护士只能苍白地重复着规定。
“沈聿珩?!”这个名字如同点燃了炸药桶!苏晚眼中的哀求瞬间被滔天的恨意和愤怒取代!“是他!是他抢走了我的孩子!他凭什么!凭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颤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母兽!
“把孩子还给我!沈聿珩!你这个魔鬼!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穿透了ICU厚重的门板,在走廊里回荡,凄厉而绝望。她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拔掉身上的针管,想要冲下床去找她的孩子!腹部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崩裂,鲜红的血迅速洇透了腹部的纱布和病号服!
“拦住她!快!”护士吓得魂飞魄散,对着对讲机大喊。门外的保镖立刻冲了进来,强行按住了疯狂挣扎的苏晚。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宝宝!!”苏晚如同疯魔,泪水、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糊满了她苍白扭曲的脸。她踢打着,撕咬着,用尽一切方式反抗,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深入骨髓的悲恸。那不是一个虚弱产妇该有的力量,那是被剥夺了幼崽的母亲,爆发出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后悲鸣!
“宝宝…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啊…”在保镖的强力压制下,她的挣扎渐渐变成了无力的扭动,嘶吼也变成了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哭求,一声声,如同杜鹃啼血,充满了对骨肉分离最绝望的控诉。“让妈妈看看你…让妈妈抱抱你…求求你们…”
整个ICU乱成一团。警报声此起彼伏。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她崩裂的伤口,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而此刻,在沈宅主楼的书房里,沈聿珩正通过监控屏幕,面无表情地注视着ICU里这场惨烈的崩溃。苏晚那绝望的哭喊、疯狂的挣扎、撕心裂肺的哀求…透过冰冷的屏幕和扩音器,清晰地传了出来。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涕泪横流、写满疯狂恨意和极致痛苦的脸,看着她腹部洇开的刺目血迹…他放在红木桌面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让她安静下来。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