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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力温山脉。
阿塔兰忒和赫拉克勒斯各自寻来数条藤蔓,将三架马车串在一起拉到了贤者喀戎的居住地和教学场所。
他们在女猎手的指引下走进正在再次汇聚迷雾的森林,找到了一条夹在山峦之间的隐蔽小路,它起初仅能勉强令马车通过,直到数十步之后,被山壁禁锢的视野才骤然明亮。
那是一片位于向阳而背风之处的山谷,其中一处仿佛被刀斧劈开陡峭山壁之下,是一片规模不小的三层“梯田”,其露天的顶层建造着小型神殿、星象台以及小型公共广场,中部则是数十个宏伟的天然山洞以及少量木石结构的房屋,最下方则是摆放着各类武器的演武场,制造武器盔甲的锻造和制皮工坊,以及种植着草药和蔬菜的苗圃以及圈养着各种家畜的农庄。
然而,这看上去堪比一座小型城邦的“学校”人烟十分稀少,远远望去,尚在活动的人影甚至不过一手之数。
“老师收过许多弟子,凡人史诗中出现的英雄大抵都受到过他的指导,但由于时间跨度过长,处于同一时代者却不多,”阿塔兰忒看着面前的景象,语气带着怀念:“即便是当初最为喧嚣之时,伊阿宋那恶棍乘船寻找金羊毛的时代,此地的学生亦不曾超过十二个。”
“【确实。】”赫拉克勒斯点头。
“哇哦……”坐于珀伽索斯脊背上的阿库娅远眺那田园牧歌的景象,同正扒着草料袋边缘向外观瞧的阿喀琉斯表现出毫无差别的惊叹。
“故而,此地自是不可能有神仆与宁芙供你驱使,一切事务都须自己动手,其同样是老师教学的一部分,”身着黑野猪皮甲的女猎手偏头看着水之女神:“若你无法习惯这些,还是尽早回到那富丽堂皇的神域为好,奥林匹斯的女神。”
“【阿塔兰忒。】”赫拉克勒斯出言阻止。
“呵,奥林匹斯诸神背弃誓言如同吃饭喝水,我不认为这个会是例外,”阿塔兰忒哼了一声:“当初,我分明已向阿尔忒弥斯起誓终身不嫁,但阿佛洛狄忒却赠予同我赛跑的对手三颗无法抗拒的金苹果,只要我超过他他就朝地上丢一颗。”
“然后呢?”仿佛听故事般的阿库娅追问道。
“他丢第二颗时,我杀了他,”阿塔兰忒冷漠地答道:“那苹果或许能吸引我去捡,却不能吸引刺向他心脏的箭矢。”
“好~开挂必须死~”水之女神啪啪鼓掌。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女猎手沉默了。
“然后呢?”阿库娅意犹未尽地继续追问。
“爱神觉得自己颜面无存,对我降下诅咒,令我必须时刻披着头卡吕冬野猪的猪皮,因此被所有生灵厌恶,”阿塔兰忒答道,“狩猎女神却认为这行动在展示猎人的功绩和勇武,也没有对我‘终身不嫁’的誓言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并未进行任何干预。”
“厌恶?你虽然杀掉了我的猪,但帮忙拉车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阿库娅拍拍珀伽索斯的脑袋:“你讨厌她吗?小白马?”
天马噗噜噗噜地摇头。
“那你呢?”女神低头看向袋中的男孩。
“啊啊哇——”阿喀琉斯还无法讲话,只是对着黑色皮甲的女猎手张开手,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你看,我们就很喜欢你。”阿库娅看着阿塔兰忒说道。
“……”女猎手呆滞片刻后猛然转身,拉起车子的绳索便向山壁下的学校走去。
“【她——】”
“闭嘴!赫拉克勒斯!”
——
片刻之后,“梯田学校”附近。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阿塔兰忒,你之前说要去‘给妄图染指这片乐土的傲慢神灵一个深刻的教训’,为何却红着脸回来了?”
讲话者是一名身穿黑底绿纹长袍与兜帽,脸上戴着形如鸟嘴的面罩,只露出一对金色眼瞳与少量苍白发丝的清瘦男子。
“【胡说八道,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你要如何看清我的脸?】”脑袋上戴着黑色猪头的阿塔兰忒瓮声瓮气地应道。
“你意图在一名医者面前掩饰自身的身体状况?”男子摇头:“那只可笑的面具除了让你呼吸不畅之外什么也无法掩饰。”
“普通的医者可没你这本事,阿波罗之子,”阿塔兰忒将黑色猪头摘下扣在肩膀上拉着车子继续前进:“与其在这里关注我,倒不如去看看那边的几位访客,那婴孩长途跋涉,躯体或许受不了颠簸已出现病症。”
“等……”跟在阿塔兰忒身后的阿库娅朝她伸出手要追,却被被称为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男子拦下:“嗯?鸟嘴医生?”
“你,为何只有三分之一的灵魂?”医师无视她的称呼,紧紧盯着蓝发的女神,金眸中带着明显的兴味。
“三分之一?”阿库娅一脸迷茫,然后双手一拍:“一定是我走夜路的时候扭了两次头吧。”
“……”阿斯克勒庇俄斯沉默片刻,将目光转向她身侧的赫拉克勒斯:“她所言何物?”
“【理解,无须,自洽,逻辑,】”半神英雄答道:“【话语,我的,听懂,能够。】”
“即便是我们,也须在同你长期接触且有老师讲解的情况下才能稍微理解‘星语’,而她竟能直接听懂?”医者转过目光:“那或许正是她灵魂缺失的原因。”
“【她会,留下,诊断?治疗?】”赫拉克勒斯继续说道。
“这却不似平日的你,‘大力神’,”医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每次‘降临’皆因愧疚而避免来此,若是避无可避,亦会尽快离开,如此次这般却是前所未有……”
“嗯?巴萨卡为什么会愧疚?”阿库娅插话:“是因为箭矢误伤了老师吗?我们之前在迷雾上看到过。”
“若只是误伤倒无关紧要,但那箭矢上来自塔尔塔罗斯魔兽的毒液却十分棘手,除此之外,为拯救普罗米修斯,老师主动放弃永生,令那毒素趁机化作一种无法祛除的永恒折磨,”阿斯克勒庇俄斯稍作沉默,然后摇头:“即使是我,这些年也仅能稍作压制,令老师不会那般痛苦,然而……”
“请带我去见喀戎老师!鸟嘴医生!”阿库娅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什么?”
“小阿喀琉斯还要在这里学习很久,他的老师带病上课怎么行?”水之女神继续说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话语:“毒液是水,是水就归我管,所以我能治好喀戎老师!”
“……”阿斯克勒庇俄斯沉默地看着她,金瞳闪烁,若有所思。
哗啦——
便在此时,那距离阿库娅超过一定距离的“水马车”骤然化作清水,货物洒落一地。
“哎呀,”阿库娅转过身:“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