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小柔己经蹲在老地方的墙根下。
她把布包压在膝盖下,指腹隔着粗布反复那三颗有属性晶核——火系的温暖,雷系的刺痛,像三颗小太阳和一根细针。
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肖飞给的半块压缩饼干在枕头下硌得难受,满脑子都是杨涛说的“诚意”。
无色晶核太稀罕了,她听基地里的老人说过,那是高阶异能者突破时才用的好东西,或许能让她的风系异能再往前迈一步。
“苏姑娘来得早啊。”
杨涛的皮靴声踏过青石板,惊得苏小柔脊背一紧。
她抬头时正撞进对方眼尾的笑纹里,杨涛今天没戴银坠子,耳骨上却多了枚生锈的铁钉,随着她弯腰的动作晃了晃,“带了吗?”
苏小柔把布包递过去的手在抖。
杨涛没接,反而从腰间解下个牛皮袋,“先看货。”袋口一松,十几颗晶核骨碌碌滚在两人中间的青石板上,在晨雾里泛着冷白的光——全是无色透明的,大的像葡萄,小的似米粒,其中两颗表面还凝着细不可察的水痕,像是刚从丧尸脑壳里挖出来不久。
苏小柔喉结动了动。
她数到第十颗时,杨涛的脚尖轻轻碰了碰那堆晶核,“十颗,你要的数量。”
“我的晶核……”
“三颗换十颗,你占大便宜了。”杨涛把牛皮袋往苏小柔怀里一塞,另一只手快准狠地抄走她膝头的布包,“高阶晶核难寻,我这是看你平时守规矩才给的。”她拍了拍鼓起来的布包,转身就走,皮靴跟叩在石板上的声音比昨天更响,“下次要货提前说,价码可就不是这个数了。”
苏小柔攥着牛皮袋站起来,指节发白。
袋里的晶核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极了以前上学时课间吃的玻璃糖。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晨雾里的影子比昨天更实在些——十颗无色晶核,足够她在基地的异能训练室换三次特训机会,或许能试试能不能控制风刃的形状。
心情刚浮起一丝甜蜜,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装作系鞋带蹲下,余光扫过身后的巷口——穿灰布衫的男人正低头拨弄墙角的烂菜叶,可他的鞋尖明明朝着她的方向;晾衣绳上飘着块蓝布,阴影里有个晃动的轮廓,像个人影刚从墙后缩回去。
安全区的风卷着馊味飘过来。
苏小柔摸了摸腰间的枪套,那是用丧尸皮缝制的,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上回在郊区仓库抢物资时,肖飞硬塞给她的,说“风系异能者跑起来快,但总得有个保底”。
现在枪套的皮子贴着她的腰,凉得刺骨。
她故意放慢脚步往市场深处走,路过卖盐的摊位时撞翻了半袋粗盐。
“哎你这姑娘!”摊主的骂声炸响,她借机回头,正看见灰布衫男人猛地低头,装模作样地帮摊主捡盐。
“对不住对不住!”苏小柔连声道歉,脚步却拐进了条窄巷。
巷子里堆着发臭的烂菜,墙根有个半人高的破水缸,正好能挡住视线。
她背贴着墙站定,右手缓缓摸向枪套——皮子磨得发亮的地方,是她这半个月来每天擦枪时蹭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苏小柔的心上。
“嗒,嗒,嗒。”
这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没有丝毫停顿,径首冲着巷子口而来。苏小柔的心跳愈发剧烈,她紧紧地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紧紧扣住枪柄,只要对方再靠近一点,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终于,那影子出现在了巷口。苏小柔猛地转身,举枪瞄准,枪口几乎要戳到对方的鼻尖。
然而,就在她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传进了她的耳朵。
“苏小柔?”
这个声音让苏小柔的手指在扳机上顿住。她定睛一看,只见对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校服,领口处还别着一枚校徽。虽然那校徽己经锈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但苏小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的样式——那是一中的校徽。
再看他的脸,眼镜碎了半边,左眼被一层白翳遮住,看上去有些诡异。但他的右眼却异常明亮,此刻正紧紧地盯着苏小柔。
“我是任中华,高三三班的,你坐我前排,总爱转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带着一丝紧张。
枪杆在苏小柔手里晃了晃。
她想起高三那年的雨季,后排总有人轻轻推她的椅背,递来半块橡皮擦或者一张写着“这道题选C”的纸条。
可任中华……她印象里的任中华是个总缩在最后一排的瘦高个,戴副黑框眼镜,说话声轻得像蚊子哼。
眼前这人左脸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渍,怎么看都不像记忆里的样子。
“你……你怎么……”
“我追了你两条街。”任中华突然笑了,露出颗缺了角的门牙,“在市场看到你时,你蹲在晶核摊前的样子,跟高三晚自习偷翻漫画书时一模一样。”他抬手要碰她的枪,苏小柔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得破水缸当啷响。
巷口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吆喝声,仿佛是收摊的贩子在呼喊着“最后两斤土豆”。这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有些突兀。
苏小柔的目光却并未被这吆喝声所吸引,她的视线始终落在任中华校服上的校徽上。那校徽己经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但苏小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突然间,她想起了上周肖飞说过的话:“最近有批外地幸存者进安全区,说是从东边逃过来的,领头的脸上有道疤……”
她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了扳机,原本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任中华的右手还停在半空中,那只手的指节上布满了新结的痂,看上去就像一片被踩过的碎瓷片,触目惊心。
“小柔,”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哀求,“能听我说说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
苏小柔没有回答,她的沉默让任中华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越过任中华,望向他身后的巷口。那里有一片被风掀起的蓝布,露出了一角天空。那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颜色与高三晨读时教室窗户的颜色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