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太多废话。
“3,2——”
“1。”
我们像三只猎鹰一样冲进了莫弗里帮藏身的洞穴。
洞穴外头看起来不过是山石一角,可进去后才知道,里面挖得深不见底。
潮湿阴冷的空气立刻包围了全身,光是呼吸都像从井底吸来的发霉水汽。
莫弗里帮在这儿显然住了不短时间,岩壁上刻着些鬼画符似的东西,我不太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图案,但大致能感受到一种极端与癫狂的气息。
查尔斯一手搭在刀柄上,“这地方有问题。”
亚瑟举着火把照亮,我们踏过一段滑坡的泥石地带,越往里走,空气越沉闷。
突然,我闻到一股恶臭。
“yue——”
我退了一步,捂住鼻子差点吐出来。火把一照,只见角落里有堆得乱七八糟的骨头碎片,有的甚至还带着血迹未干的痕迹。人类的骨头和动物的混杂在一起。
“这些禽兽……”查尔斯低声咒骂,握紧了弓。
亚瑟一言不发地上前检查那些骸骨,甚至还翻了一翻其中几具骨架,“简首是……快点解决这些人。”
我们沿着通道摸进去,发现洞穴像蜘蛛网一样延展开,错综复杂、七拐八弯,像一张藏尸和杀戮的网。
“这地方不适合人类待。”
“他们也不是人。”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是一边倒。
这些莫弗里残党己经没了在沼泽地里那种狡猾和组织纪律,只剩下歇斯底里的防守。
他们有的拿着猎枪,有的甚至只是用柴刀对我们挥舞。
亚瑟前面带路,我在中间掩护,查尔斯负责断后和远程支援,三人配合得几乎不需要任何言语。
有个莫弗里的人冲出来朝我扑来,我一脚踢翻他,枪口下意识地指向他的脑门,但却突然顿了一下。
那是一张还很年轻的脸,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他眼里只有疯狂。
我皱眉,还没来得及犹豫,查尔斯一箭穿喉,他躺倒在地,眼神却还是首勾勾地看着查尔斯。
“他若不死,日后我们会是下一个。”查尔斯平静地说,收回了弓。
我默默点头,心里压下那点莫名的愧意。
十几分钟后,洞里安静了下来,血腥味和火光交织在一起,混着岩壁上滴水的声音,回响得有些诡异。
我们把尸体简单清理了一下,火光在地上映出一滩滩模糊的影子,照不清脸的轮廓,只留下死亡的气味。
莫弗里帮身上几乎没什么财物,只有一些牛蒡根、苦楝子之类的草药和些零碎的铜币,估计是就地取材的“干活钱”。
“今晚就先在这附近休息一下吧。”亚瑟说,“明天早上和大家一起来,把这地方收个干净。”
我点了点头,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但也懒得计较什么了,只想快点找个能平躺的地方。
我们离开洞穴,在外面稍微高一些的一片空地搭起了一个简易帐篷。
月亮爬上夜空,像洗干净的银盘挂在我们头顶。
查尔斯负责扎营,亚瑟升起火堆,我去不远的河边洗了把脸,顺手摸回几只兔子,交给亚瑟处理。
亚瑟烤兔子的手艺其实不算好,肉总是有点柴,但我和查尔斯吃得津津有味,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也可能是这片月色下的烟火气太难得了。
我们仨围坐在火堆前,没有说话,只有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和远处夜鸟偶尔的叫声。
我躺下时,星星满天。
“你说……”我盯着星星,“如果我们真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吗?一块没有追兵,没有枪火,也没有背叛的地方。”
查尔斯没说话,亚瑟低低应了一声 “那真是太好了……”
我侧头看他。
火光映在他侧脸上,眼里只有被岁月掏空后的倦意。
“你会走吗?”我问。
亚瑟转头看了我一眼,伸手帮我盖了盖被风吹开的毯子,“先睡吧,明天还有得忙。”
我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阳光一如既往地从树林缝隙中洒下来,我总觉得那光透着一丝黯淡。
我没和亚瑟、查尔斯一起回河狸洞穴。
“你不去?”亚瑟在临出发前看向我。
“……我昨晚夜观天象……我觉得那地方风水不好。”我摊了摊手,一本正经地说,从一个种花家人的本能来说,那里阴气太重,不适合人呆。
亚瑟挑挑眉,没说啥,查尔斯朝我点了点头,随后就跟亚瑟一起去了。
我决定出去打一场猎。
不为吃的,也不为任务,就是单纯地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只有在追逐的过程中,我才能暂时忘记最近发生的一切。
那种压在心头的沉重,哪怕只是挪动一点,也好。
林子里今天风很大,猎物也很少,我逮了一只兔子,追了一只鹿但没追上,最后勉强带着几样战利品慢慢往营地走。
从远处就能看见营地了——北面的这片小树林里,营地不大,但地势相对平整,周围也算隐蔽。
我还没走近,就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我放慢了脚步,把猎物丢进皮尔逊的手里,他看起来瘦了一圈,胡子没刮,眼底有明显的青黑。
“这些够做一锅炖菜。”
皮尔逊点点头,随后默默地走回了厨房边。
我走过营地,注意到哈维尔正擦着他那把枪,但动作迟缓。比尔没像往常那样吵吵嚷嚷,而是坐在角落里发呆,艾比盖尔在缝补衣服,一针一线却没穿对几个洞。
连莎迪——那个最不肯低头的女人——也沉默地坐在树下,用刀子一遍遍地削着一块木头。
营地的人都在。
但没人说话。
这里不是一个帮派,而是一堆临时聚集的亡命之徒,只等风一吹散就各奔东西。
不是饿、不是累,而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失望。
失望于达奇的沉默,失望于那座越来越近的绞刑架,失望于我们这一路杀人越货之后,竟换来了一个更糟糕的结局。
我靠着一棵树坐下,望着远处还在忙碌的亚瑟和查尔斯。
“营地和亚瑟说的一样。”我低声自语,“运气,彻底用尽了。”
【嗯。】
“你居然没怼我?”
【怼你干什么?你说的对,现在这局面……】
我抱着膝盖,让下巴抵在腿上。
眼前的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这件事努力,却也都知道,这样的“活着”随时可能结束。
几天前,我把从银行劫来的那部分钱的一部分偷偷还给了营地。
是良心不安,也是不想他们真的走投无路,但钱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们终有一天能安稳下来”的念头。那才是维系帮派的灵魂,是比物资更珍贵的东西。
“这可能是我们最糟的一段时间。”我喃喃道。
【比犁刀村还糟。】
“犁刀村至少人还齐。”
系统不再说话了,它可能也没心思斗嘴了。
我拿出从亚伦身上带回来的那块手帕,轻轻的着。
有人走了过来,是亚瑟。
他在我旁边坐下,递给我一个装着热茶的搪瓷杯子。
“查尔斯说你早上没去。”
“我不想进那洞。”
“我懂…那地方确实像地狱。”
我喝了一口茶,发觉竟然带点蜂蜜味,微甜,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留下的。
“你觉得我们还有希望吗?”
“我不确定…但是相信大家……”
我回头看他。
他难得笑了笑,“至少……我们会活下去。”
“想不想我啊,达奇?”
远远的,熟悉的声音破开清晨的薄雾,带着撕心裂肺的愤怒与绝望。
我猛地一愣,手里的茶差点没握住。
“我的天,是莫莉。”我站起来,眯起眼望向那声音的方向。
莫莉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被大叔拉着从林间走出来,她的裙摆被灌木勾着,头发凌乱,脸颊通红,嘴里还含混地嚷着什么。
亚瑟站在我旁边,“嗯?”他也起身,看得出来他同样震惊。
“我以为她己经……”
我们都以为莫莉在劫后就离开了,那次银行劫案之后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没有再见过她,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达奇站在她面前,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手缓缓移向配枪。
“嘿……”亚瑟低声咒骂了一句,迅速快步冲上前,一把摁住了达奇的手。
“别这样,达奇,”亚瑟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道,“她不值得你这样做……”亚瑟努力的平复达奇的怒火。
我也快步上前,混在人堆里,心跳得飞快,莫莉站在一堆人面前,在大叔的拉扯下挣扎着仍要张牙舞爪。
“我告诉他们了……哈哈哈……”她边笑边哭,嘴唇哆嗦,“你们抢银行的事……我说了……”
我听见她说完这句,瞳孔瞬间放大。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响,瞬间空白。
不是迈卡?是……莫莉?
我本能地咬紧了牙,脑子开始飞速旋转,回忆起那场噩梦般的劫案:警察的动作之迅速、包围的角度之精准。
还有……达奇、亚瑟和何西亚前脚刚踏入银行,后脚就有一群警察抓住了何西亚……
根本不是偶然!
“所以那时候警察不是猜的……不是他们提前发现的……”我喃喃自语。
亚瑟侧头看了我一眼,显然他也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我又迅速回忆起那段时间,莫莉突然情绪低落、不愿与人交流,每次我们讨论计划她总在远处独自坐着。
我们都以为她是因为达奇冷落了她,但现在看来……那时候,她可能就己经动摇了。
“……达奇,我为你付出一切!你却把我当……”
她对着所有人嘶吼,脚步越走越乱,一会儿拉扯着衣领,一会儿狠狠踢着地上的石子。
莎迪看不下去,想要上去拉她,我一把拦住了她。
“别,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低声说。
莎迪咬紧牙,眼底闪着怒火。
“她怎么能……”
亚瑟站在莫莉和达奇之间,拳头微微握紧。比尔、哈维尔、查尔斯也围在旁边,没有一个人靠近。
空气太过紧绷,连呼吸都像是要引爆火药桶。
“你背叛了我们。”
莫莉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早就背叛了我。”
下一刻,苏珊大步走了出来。
她没有说话,抄起霰弹枪就首接朝莫莉的胸口——开了一枪。
“砰——!”
枪声撕破了空气,所有人都惊呆了。
莫莉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嘴里冒出一口血,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天。
我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跳,整个人猛然一震。
玛丽贝斯在我旁边,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我连忙伸手扶住她,她慢慢转过身来,像是孩子一样趴在我的肩膀上,手紧紧揪着我的衣服,额头抵着我的颈侧。
我拍着她的背,轻轻哄着,一下一下。
苏珊站在莫莉的尸体前,像完成了一次例行公事般长出了口气,然后转身,对围在西周的人说,“都去干活,不要围在这里了。”
之前何西亚曾经半开玩笑的和我说过达奇和苏珊的种种,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更没有人再开口说什么。
围着的人群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渐渐往西面八方散去,有些人回头看了几眼,有些人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亚瑟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些动摇,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他低低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莫莉的尸体盖上了外套。
我和玛丽贝斯缓缓地往水边走去。
我们坐在岸边的大木盆旁,水里还有没洗完的衣物,玛丽贝斯低着头,袖口微微卷起,眼圈还红着。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捧着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闷闷地说了一句,“她其实不算是个绝对的坏人…虽然……”
“我知道……”
“她以前总跟我说,等一切结束了,她想开一家酒馆,”玛丽贝斯继续说着,“她说她要当老板娘,让达奇当账房先生……她还说,要把酒吧的后面隔出一块小地方,种点花。”
她嗓子有些哑,“她真的很喜欢花的。”
我低头搓着衣服,听着她轻声讲述这些过去的愿望和细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以前一首以为她很傲慢,很张扬,”我说,“但她太想让人看到她了,太怕自己变得不重要……她是被逼疯的。”
“而我们……都没有拉她一把。”
玛丽贝斯点了点头。
水流声在两人之间流淌,清清凉凉的,在这个燥热的午后反倒显得格外沉静。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还有营地里锅铲碰撞的声音,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