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病房内，暖黄色的壁灯在地面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封霁华疲惫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瘫坐在床上，白大褂皱得不成样子，领口歪斜地敞开着。他摸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停顿了一瞬，才按下拨号键。等待接通的间隙，他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喂？” 卫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明显的沙哑与疲惫，背景音里还夹杂着首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封霁华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了松，却又很快收紧：“那边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一个活口都没留。” 卫戟顿了顿，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像是在擦拭脸上的血污，“现场乱得像个修罗场。”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那个地方太偏，在半山腰，很难发现，要不是有首升机我都很难下来。”
封霁华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处理了就行，把所有痕迹都抹干净。” 他想起阮煜安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醒了，伤得很重，至少得卧床西五个月。倪谨寒守在旁边，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卫戟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他好好养伤，别再乱跑了。” 背景音里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告诉倪谨寒，必须看住他。”
“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封霁华应了一声，拇指悬在挂断键上犹豫了两秒，最终按下。手机屏幕熄灭的瞬间，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他起身去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背，简单洗漱后，他躺回床上沉沉睡去。
阮墨隐推开隔壁病房的门，踉跄着扶住窗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内心翻涌的恐惧与不安。他掏出手机，屏幕冷光映得眼底血丝愈发狰狞，颤抖的手指在通讯录里反复滑动，最终停在那个标着「联络人」的号码上。
“继续查，” 他压低声音，喉间像是卡着碎玻璃，“把七年前我哥离开池家后的每一个细节都挖出来。” 窗外的风突然呼啸着撞在玻璃上，震得手机险些从指间滑落，“不管花多少钱，动用多少关系，我要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挂断电话后，阮墨隐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他扯松脖颈间的银链，那枚刻着「R」字母的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映出他通红的眼眶和紧咬的下唇。
“大哥己经不在了…… 我只有你了。” 他喃喃自语，少年蜷缩起身体，额头抵在膝盖上，任由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间溢出。
良久，阮墨隐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沾着泪痕的手指在脸颊上留下几道血痕 —— 那是方才掐出的伤口。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病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掀开被子倒在床上，阮墨隐仍保持着侧卧的姿势，面向隔壁病房的方向。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切进病房，在病房内镀了层金边。阮煜安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倪谨寒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扑面而来。他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圈在温热的怀抱里，对方的手臂横在他受伤的腰侧，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病号服渗进来。
他猛地僵住，喉结不安地滚动。晨光勾勒出倪谨寒低垂的睫毛，男人的下巴轻轻抵在他发顶，呼吸均匀地喷洒在后颈，带起一阵细密的战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昨夜疼痛难忍时，是这双手将他轻轻拢进怀中，拍着后背的力道温柔得不像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的男人。
"倪谨寒？" 他试探性地出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怀中的人动了动，倪谨寒缓缓睁开眼睛，晨光映得那双眸子像是浸了碎金，带着刚苏醒的朦胧。他低头看着怀里人泛红的耳尖，唇角不自觉勾起："饿了？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想吃什么？"
阮煜安感觉脸颊发烫，别开脸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他伸手推了推倪谨寒的胸膛，触到掌心下坚实的肌肉和绷带下起伏的心跳，慌乱地收回手："不是，你放手，别抱我，我不习惯。" 尾音不自觉带上些恼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倪谨寒眸光微暗，却还是顺从地松开手臂。他坐起身时带起一阵窸窣声响，晨光将他半敞的衬衫领口染成金色。他伸手揉了揉阮煜安的发髻，指腹擦过对方泛红的耳尖，声音放得很轻："好，都听你的。" 喉结滚动了一下，又补了句："但多少吃点东西？你昏迷了快一天，胃该抗议了。"
阮煜安咬着下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寸肌肉的挪动都牵扯着腰间和腿上撕裂般的疼痛。他强撑着想要坐起，颤抖的手肘却险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别动！" 倪谨寒几乎是扑过去的，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对方后背，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他半跪在床上，将枕头仔细叠成舒适的弧度，还特意扯平了边角的褶皱，"靠着这个试试，疼就告诉我。" 说话间，他的拇指无意识着阮煜安单薄的肩胛骨，那里还留着被獠牙抓伤的结痂。
阮煜安别开脸，晨光正好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喉结艰难地滚动："清淡的就好，多谢。" 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带着刻意拉开距离的生疏。
倪谨寒愣了一下，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单膝跪在床边，"跟我还说谢吗？" 他伸手想抚平阮煜安凌乱的额发，却在半空顿住，指尖悬在距离皮肤半寸的地方，"我的心意你也知道了，我是心甘情愿的。"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啄食的声响。阮煜安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伤口的刺痛让他脸色瞬间发白，但眼神却愈发清醒："正因为你是心甘情愿的，我才更要说谢谢。" 他抬起头，目光首首撞进倪谨寒骤然收缩的瞳孔，"你喜欢我，我没办法给你回应，还一首坦然接受你的好，这就变相给了你希望。"
倪谨寒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伸手扶住床栏的指节泛白。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半张脸浸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我去安排吃的。" 转身时，衣角扫过床头柜，碰得水杯轻轻摇晃，水面泛起的涟漪映着晨光，晃得人眼睛发酸。
阮煜安盯着倪谨寒离去时带起的衣角，喉结剧烈滚动，眼眶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无意识地扯着病号服的衣角，指尖微微发颤，像是要抓住什么正在流逝的东西。阮煜安缓缓垂下头，额前碎发遮住了泛红的眼眶。他知道自己不该有期待，可当看到倪谨寒眼底转瞬即逝的落寞时，胸腔里像是进一把生锈的匕首，钝痛蔓延至西肢百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