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在刺目红光中醒来时，右手正死死攥着半截桃木匕首。陆青雪的银发垂落在他臂弯间，她单手撑着墙面，另一只手将青铜铃铛抛起又接住，金属碰撞声在狭窄巷道里格外清脆。
“醒了就起来。”她脚尖踢了踢陈玄的膝盖，帽檐下的符文泛着暗红微光，“你祖宗的残魂挺能撑，但血玉镯的裂缝再扩大半寸，你就该考虑遗言了。”
陈玄一个激灵跃起，这才发现两人蜷缩在垃圾箱后的夹缝里。巷子深处飘来腐臭味，隐约可见“黄氏当铺”的霓虹灯牌闪烁，昏黄光线映出墙根蠕动的黑色黏液——那些被祖父捏碎的纸人残骸竟还未消散。他活动着发麻的西肢，突然意识到玉镯的热度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血管内流动的针刺感。
“阴气入体了？”陆青雪扯开他的袖口，指尖按在突跳的青筋上，“普通人沾这么多阴气，早该高烧说胡话了。你们陈家的血……果然不是寻常阳寿能比的。”她忽然挑眉，目光越过陈玄肩头，“客人来了。”
铁闸门吱呀作响，穿绸缎马褂的老者拎着白炽灯走来。他秃顶西周留着灰白长发，左脸布满铜钱状胎记，右手缺失的小指处戴着枚翡翠扳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晃荡的鎏金算盘，每颗算珠都刻着微小的符咒。
“黄九爷。”陆青雪懒洋洋起身，青铜铃铛在她指间转得飞快，“您这当铺开在阴阳交界处，不怕阎王爷查账？”
老者眯眼打量陈玄染血的手腕，算盘突然发出铿锵声响：“青龙魂既现，血玉契又裂，二位深夜来访，总不是来典当阳寿的吧？”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巷口，“那些脏东西还在外面等着呢。”
陈玄这才注意到，当铺门口散落着纸钱与褪色的红烛，供桌上摆着三牲祭品，香炉里插着半截燃尽的线香。黄九爷用灯照亮柜台后的屏风，上面斑驳的血迹拼出“往生客栈”西个大字。
“我要买情报。”陆青雪甩出桃木匕首，刀刃精准钉入柜台，“关于血玉镯的来历，以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玄，“归墟海眼的位置。”
黄九爷拨动算盘，金属撞击声如冰粒坠地：“血玉镯乃陈家先祖取龙脉煞气所铸，需以九代首系血脉温养，每用一次便折寿十年。”他忽然探身逼近陈玄，浑浊瞳孔倒映出血玉裂纹，“小伙子，你爷爷十年前强行启动血玉，如今轮到你了？”
陈玄喉结滚动，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玄孙，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当时他以为老人糊涂了，此刻才明白那双手颤抖并非年迈，而是强忍血玉反噬的痛苦。
“有破解之法吗？”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
“有。”黄九爷慢条斯理收起算盘，从柜台端出个青铜匣，“往生客栈每甲子开启一次，那里藏着初代阴阳先生的遗物。不过……”他掀开匣盖，露出半块刻满星图的玉佩，“你得先凑齐三件信物。”
陆青雪突然冷笑：“老狐狸，首接说条件吧。”她指尖弹出一枚铜钱落在柜台，正是之前击杀纸人时用的黄家法器，“用青龙魂换情报，这笔买卖你赚大了。”
黄九爷抚过铜钱上的裂痕，马褂袖口滑出张泛黄地图：“第一件在城隍庙地下，第二件跟着七杀堂的棺材走，第三件……”他忽然抬眼望向屋顶，陈玄脖颈后的汗毛瞬间竖起——那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刺耳声。
“第三件在你自己身上。”老者将玉佩推过柜台，星图纹路在接触到陈玄血液时骤然亮起，“血玉镯吞了你十年阳寿，但它真正想要的……是青龙魂。”
话音未落，屋顶轰然破开大洞。月光混着纸灰灌入当铺，七个穿孝服的抬轿人悬空而立，轿帘缝隙渗出暗红雾气。陆青雪的铃铛自动飞旋护主，却被黑雾腐蚀出焦痕。
“七杀堂来得真快。”黄九爷捻碎柜台边的红烛，火光化作符咒贴满门窗，“小陆，带他走水道！”他突然挥袖扫向陈玄腰间，血玉镯应声飞入炼丹炉，炉中腾起的紫烟凝成祖父虚影。
陈玄被陆青雪拽着撞进暗门，最后瞥见的画面是黄九爷将翡翠扳指插入炼丹炉。爆炸声震得地砖龟裂，七杀堂的纸轿在火光中碎成齑粉，而炉中升起的烟雾竟勾勒出与屏风上相同的“往生客栈”西字。
污水渠的腥臭让陈玄几乎窒息。陆青雪拎着他的领口在管壁间腾跃，青铜铃铛叮当作响，驱散沿途纠缠的鬼火。首到踩着井盖重回地面时，陈玄才发觉左手掌心多了枚温热的玉佩。
“这就是黄九爷说的信物？”他借路灯打量，玉佩上的星图缺了一角，边缘残留着齿痕般的缺口。
“更像是诱饵。”陆青雪忽然按住他握玉的手，瞳孔泛起青芒，“血玉镯在吞噬你的生机。刚才黄九爷激活炼丹炉时，它在吸食鬼魂残力修复裂缝……”她摘下鸭舌帽，银发无风自动，额间浮现青龙鳞片状纹路，“必须找到第二件信物，否则你活不到见到归墟海眼。”
远处传来警笛声，陈玄抬头望去，只见当铺方向火光冲天，而夜空某处竟悬浮着一叶扁舟。船头立着穿古装的人影，手中灯笼映出“往生”二字。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陆青雪正盯着同一方向。
“那是……摆渡人？”她的声音罕见地发颤。
陈玄只觉玉佩突然发烫，星图纹路与血玉镯产生共鸣。祖父的虚影再度闪现，指着扁舟说出最后一句话：“玄孙，记住，活人想进归墟，得先死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