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将星图玉佩攥在手心时，玉面突然泛起波纹，仿佛水下晃动的倒影。陆青雪猛地按住他肩膀：“别动！”她帽檐下的符文泛出青光，映得巷口斑驳的石墙如鬼影幢幢。
三丈外的阴影里，穿灰布衫的老者正踮脚张望。他脖颈细长如鹅，手中铜烟枪吞吐着暗红烟雾，每吸一口，胸腔就塌陷下去一块。“活人进庙，死鬼让路。”老者沙哑开口，烟枪指向巷子尽头的城隍庙，“二位既拿得出黄家的铜钱，总该懂规矩。”
陆青雪眯眼打量对方，青铜铃铛无声震颤：“你认识黄九爷？”
“当铺的账本早烂透了。”老者吐出个烟圈，烟雾凝成模糊人脸，“但老城隍记得谁欠过债。”他忽然逼近陈玄，烟枪几乎戳到对方鼻尖，“血玉镯裂了三道纹，小公子不如用十年阳寿换条生路？”
陈玄正要后退，忽觉腕间剧痛。血玉镯的裂纹竟渗出粘稠黑血，顺着指尖滴落。老者贪婪地嗅了嗅，烟枪却突然调转方向，“啪”地敲在他膝盖上：“滚远点！阴债沾了龙煞味，臭烘烘的。”
陆青雪趁机拽走陈玄，靴跟碾碎地上凝结的血珠。城隍庙的朱漆大门在他们身后无声洞开，供桌上的蜡烛同时亮起，火苗呈诡异的幽绿色。
“这地方不对劲。”陈玄盯着门槛内侧刻着的符咒，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普通城隍庙不该有锁链缠着香炉。”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铁链摩擦声。两人猛然抬头，只见梁柱垂落七条手腕粗的玄铁链，末端没入香案下的黑暗。陆青雪抛出桃木匕首，刀刃精准卡进第三条锁链缝隙，金属刮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咔嗒”一声，匕首突然弹飞。锁链纹丝不动，而供桌后方缓缓站起一道身影。那是个穿明代官服的男子，面色青白如尸，双眼却淌着两行血泪。他抬手指向陈玄，开裂的嘴唇吐出嘶哑字眼：“偿命来……”
陈玄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功德箱。箱盖“砰”地弹开，里面堆满腐烂的元宝，每一锭都渗出黑水。陆青雪的铃铛疯狂震颤，她甩出腰间铜钱击中鬼官额头，青色符火炸开的瞬间，鬼物流出血泪，官服前襟却露出密密麻麻的齿痕。
“是伥鬼！”陈玄突然想起黄九爷的话。那老者曾说七杀堂专养“借尸还魂”的脏东西，眼前鬼物分明是被啃食过魂魄的傀儡。他咬牙按住发烫的血玉镯，裂缝中涌出的黑血竟在半空凝成细小龙形，“昂”地扑向鬼官。
鬼物流血的眼眶突然收缩，转身就逃。铁链哗啦啦断裂，它撞翻供桌钻进壁画，原本仙风道骨的城隍像裂开嘴角，露出满口獠牙。陈玄追到墙边时，陆青雪一把扯住他：“别碰壁画！那是阴司地图……”
话未说完，整面墙轰然倒塌。砖石飞溅中，数十具悬空的尸骸映入眼帘。它们皆穿着不同朝代的官服，脖颈系着同样的血红麻绳，绳端汇聚到壁画顶端的黑色漩涡——那竟是个仍在缓慢旋转的阴气旋涡。
“找到了。”陆青雪拾起脚边半块玉佩。陈玄手中的星图玉佩突然发热，两者缺口完美契合。当两块玉镶在一起的刹那，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所有尸骸同时睁眼，麻绳崩断的声音如群蛇吐信。
陈玄只觉天旋地转。血玉镯的黑龙虚影裹住他和陆青雪，坠入突然出现的地缝。下坠途中，他看见两侧岩壁上嵌满青铜棺椁，每口棺里都坐着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尸身，最近的那具甚至穿着他常穿的灰衬衫。
“幻境！”陆青雪咬破指尖在铃铛上画符，清脆铃声震碎最近那具棺材。腐尸化作飞灰，却在消散前伸手抓向陈玄脚踝。他本能地挥动星图玉佩，玉面迸发的青光竟将灰烬灼成惨叫的烟雾。
双脚触地时，陈玄跪在地上剧烈咳嗽。这里像是地下溶洞，钟乳石全数染成血色，中央矗立着九层青铜塔。每层塔檐挂着骷髅灯笼，灯芯是跳动的幽蓝火焰。
“第二件信物在塔顶。”陆青雪望向穹顶，那里有星图投射的光斑，与玉佩上的纹路完全重合。她刚要迈步，阴影中突然传来孩童嬉笑。
三个穿红肚兜的瓷娃娃从石缝钻出，脸颊涂着夸张的腮红。为首的男孩举起糖葫芦，山楂球里却是蠕动的眼珠：“哥哥陪我们玩新娘轿轿呀。”他身后两个女孩立刻扯来破旧的喜轿，轿帘沾着干涸的血渍。
陈玄握紧玉佩后退，却发现陆青雪被无形力量压在原地。她额间的青龙纹路疯狂闪烁，却无法挣脱笼罩她的红光。
“小心！”她突然厉喝。陈玄猛然后仰，糖葫芦的竹签擦着他下巴划过，带起一串腥臭黏液。三个瓷娃娃瞬移般围上来，男孩撕开脸皮露出骷髅，女孩掀开衣襟露出蛛网般的肋骨，喜轿轰然散架，露出里面白骨森森的抬轿鬼。
血玉镯突然不受控地飞出，在空中涨成磨盘大小。镯身裂纹中喷出黑雾，凝成祖父的半身幻影。老人虚指划过，抬轿鬼的脊椎立刻爆出青火：“玄孙，砸碎它们的命灯！”
陈玄循着祖父所指掷出星图玉佩，玉佩边缘的尖角精准刺入男孩手中的糖葫芦。山楂爆裂时，所有鬼物同时僵首。陆青雪趁机跃起，桃木匕首划过青龙纹路，刀锋燃起的青焰将瓷娃娃烧成琉璃状液体。
青铜塔底层轰然塌陷，露出通往上层的旋梯。陈玄捡起完好无损的玉佩，发现祖父的幻影正在消散：“您……还能出来吗？”
“血玉即吾魂。”老人微笑，虚影化作黑雾收回手镯，“记住，归墟路上莫信神佛。”
攀爬九层铜塔时，陈玄数次险些坠落。每层塔内的幻象都在试图诱骗他——第二层是幼年与父母的温馨小屋，第西层是公司同事举杯庆贺的场景，第七层甚至浮现出陆青雪在月光下为他系围巾的画面。
“全是假的！”他狠掐掌心，鲜血滴落时幻象崩裂。第八层塔心竖着块残碑，上书“阴阳无界碑”五个篆字。当他触碰碑文时，耳边响起万千冤魂哭嚎，碑底渗出黑血，逐渐汇成“七杀堂”三个血字。
顶层狂风呼啸，星图玉佩自动浮空，与穹顶投射的光斑严丝合缝。当最后一道光线连通时，青铜塔剧烈震颤，九盏骷髅灯接连爆裂。陈玄被气浪掀飞，却见陆青雪凌空跃起，袖中飞出的红线精准缠住某条坠落的锁链。
“抓住它！”她嘶喊。陈玄强忍眩晕抓住铜链，发现另一端系着半截断裂的青铜钥匙。当钥匙触及星图玉佩的瞬间，整座地宫开始崩塌。
冲出地面时，陈玄险些被阳光灼伤眼睛。城隍庙己成废墟，唯有那棵百年槐树依旧挺立。陆青雪按着胸口剧烈喘息，青衣下摆被血浸透：“七杀堂的人来了。”
三百步外，七个穿孝服的抬轿人正将纸轿放入土坑。为首的女子掀起盖头，赫然是地铁里遇到的白骨女。她指尖抚过陈玄染血的衣襟，咯咯笑起来：“小龙魂尝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经不经得住阴婚熬炼。”
槐树突然抖动枝叶，陈玄怀中的星图玉佩发出尖啸。两块玉佩拼合处射出青光，在空中勾勒出巨大的青龙虚影。与此同时，地底传来锁链拖曳声——那口被填埋的纸轿正在缓缓上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