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那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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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药香分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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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赤脚医生那点事
作者:
老山情
本章字数:
10044
更新时间:
2025-05-14

药香分两地(上)

第一节·消毒水与艾草味的交锋

县卫校的解剖课教室飘着浓重的福尔马林味。董福生攥着白大褂的领口,盯着玻璃柜里的人体标本,喉间泛起酸意——那具泡在药液里的尸体,肚脐下方有道狰狞的缝合疤,像条灰白的蜈蚣趴在青白的皮肤上。

“同学们注意,”张医生用金属教鞭敲着肋骨模型,“这是胃穿孔患者的尸体,死因是腹腔感染。所以我反复强调,外科手术必须严格消毒,你们看看这位赤脚医生学员带来的绷带——”他举起一团泛黄的粗布,布角还沾着褐色药渍,“董福生同学,你说这是用艾草煮过的?”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嗤笑。董福生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是秀兰连夜给他缝的绷带,用晒干的艾草煮了三遍,又在灶台上用铁锅炒锅杀菌。他看见前排穿的确良衬衫的学员们交头接耳,领口的白翻得发亮,跟他洗得发蓝的粗布衫形成刺眼对比。

“报告老师,”他梗着脖子站起来,白大褂长及膝盖,像挂在竹竿上的旗子,“艾草有祛湿消毒的功效,村里没条件买纱布,都是这么处理的。”

张医生的教鞭顿在胸骨模型上:“传统方法值得研究,但现代医学更讲究无菌操作。你知道破伤风杆菌吗?知道链球菌感染的死亡率吗?”他突然放软声音,“我看过你在公社的接生记录,用温盐水热敷催产,确实救了两条命,但如果遇上产褥热——”

董福生的后背撞上冰凉的窗台。他想起三年前邻村的巧姐,生完孩子后发烧说胡话,浑身滚烫得像火炭,最后烂了半边身子咽的气。当时他揣着祖父留的清热方赶过去,却连人都没见着,只听见屋里传来幼婴的啼哭。

“把绷带换成医用纱布,”张医生把那团粗布还给她,“下午去县医院见习,看看真正的手术室是什么样。”

第二节·玻璃瓶里的月光

晚自习结束后,董福生蹲在宿舍门口的槐树下,借着路灯看秀兰寄来的信。信纸是用旧账本改的,背面还印着“1963年生产队工分表”,秀兰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极密:

“当家的,田里的苜蓿长得旺,我给你晒了两斤,泡茶喝败火。王大爷的咳嗽轻多了,现在能拄着拐去村口看蚂蚁上树。昨儿帮赵铁柱媳妇接生,用了你留的紫苏叶煎水,产妇喝了首夸比红糖水顺口……”

信末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药箱,旁边注了行小字:“县供销社来了玻璃罐,我买了五个,把金银花和薄荷分着装了,等你回来看看好不好。”

董福生摸着信纸上淡淡的草药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穿白大褂的林晓梅抱着搪瓷缸路过,发梢沾着夜露,领口别着枚精致的红十字徽章——她是县医院的药剂师,兼着卫校的西药课老师。

“董学员在看家书?”林晓梅笑着蹲下来,搪瓷缸里的茉莉茶香混着消毒水味,“你妻子很有心,上次你带来的马齿苋合剂,我们实验室做了抑菌测试,对大肠杆菌确实有抑制作用。”

董福生慌忙把信往裤兜里塞,指尖蹭到裤袋里的硬物——是秀兰缝在夹层里的甘草片,用蜡纸包着,边角还带着她的体温。林晓梅递过张油印纸:“这是我整理的西药手册,磺胺类药物的配伍禁忌都标红了,你上次在手术室用生化汤配青霉素,幸亏没出问题……”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槐树叶沙沙作响。董福生盯着纸上工整的钢笔字,想起秀兰在土墙上画的药方,用炭笔描了又描,总怕记错了药量。他突然站起来,白大褂下摆扫到地上的苜蓿袋子:“林老师,西药是好,但咱农村没那么多讲究,有时候土法子更顶用。”

林晓梅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她转身时,白大褂的腰带在夜风中晃了晃:“明天解剖课要学呼吸系统,你可以带些止咳的草药来,我们对比着讲。”

第三节·仙人掌与板兰根的战役

槐树村的晌午热得能孵鸡蛋。周秀兰蹲在自留地边上,盯着王虎娃肿得发亮的腮帮子——孩子的耳垂都快贴到脖子了,高烧让小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他娘的,”虎娃娘抹着泪,手里的芭蕉扇拍得啪啪响,“公社卫生所说这是痄腮,让喝板兰根,可供销社的药早卖光了,咋办啊?”

秀兰摸了摸虎娃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她想起去年在野地里看见的仙人掌——茎片厚实,浑身是刺,却能在旱地里长得蓬勃。她突然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土:“去灶间烧锅水,把盐炒热了,再找块干净的布。”

“秀兰啊,”赵铁柱的娘拄着拐棍过来,“别胡来,这病要传染的,上次邻村的娃没治好,脸都烂了……”

秀兰从腰间扯下汗巾,擦了擦虎娃下巴的口水:“大婶,我在福生的医书里看过,痄腮属风热,得清热消肿。咱村口的仙人掌就能用,去了刺捣烂敷上,再喝板兰根煎剂——板兰根没了,咱挖大青叶总行吧?”

她转身就往村西头跑,布鞋在晒硬的土路上敲出急促的鼓点。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长着三簇一人高的仙人掌,肉质茎片在烈日下泛着青白色的光。秀兰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弯刀,刀刃是福生用废镰刀磨的,锋利得能削草药根。

“忍着点疼啊,”她对着仙人掌道歉,刀刃划开茎片时,黏稠的汁液溅在手腕上,凉津津的,“等虎娃好了,我给你培培土,多施点草木灰。”

当她抱着半片仙人掌跑回虎娃家时,屋里己经聚了五个发烧的孩子。秀兰把仙人掌肉捣烂,拌上炒过的盐粒,用干净的粗布包成药饼,轻轻敷在每个孩子的腮腺处。虎娃娘端来大青叶煎的苦汤,孩子们皱着眉头喝下去,嘴角沾着绿色的药渣。

“秀兰嫂子,”虎娃突然扯她的衣角,肿起的腮帮子让声音含混不清,“凉凉的,像被井水浸过的西瓜。”

黄昏时分,秀兰蹲在河边洗药布,看见河对岸的玉米地里,李建国的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响。她慌忙擦手,却发现指甲缝里全是仙人掌的绒毛,怎么洗都不掉——这双手,本该在田里插秧、在家纳鞋底,此刻却沾满了草药的汁液,像被春天染了色的柳枝。

第西节·课堂上的土药方

县卫校的药理课教室,董福生站在讲台前,手里捧着个豁口的搪瓷盆,里头堆着晒干的马齿苋、薄荷,还有半截新鲜的仙人掌。

“这是我媳妇在村里治痄腮用的,”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仙人掌去刺捣烂外敷,大青叶煎水内服,配合炒盐热敷——三天不到,七个孩子全退烧了,腮帮子也消了。”

林晓梅拿着镊子夹起仙人掌肉,透明的黏液在灯光下牵出细丝:“确实含有甾醇类成分,有抗炎作用。但要注意消毒,仙人掌的绒毛可能引起皮肤过敏。”她转向后排的学员,“传统草药是座宝库,但需要科学验证。董学员,你能把治疗过程记下来吗?我们报给县卫生局。”

教室里的嗤笑变成了窃窃私语。董福生看见那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学员掏出笔记本,笔尖在“土方法”三个字上画了个圈。他忽然想起秀兰在信里说的:“虎娃娘把仙人掌种到了自家院墙上,说以后再有痄腮,就不用抢别人家的了。”

下课后,林晓梅把他叫到办公室,递过一本《民间验方汇编》:“你妻子很有天分,这样的民间智慧不应该埋没。”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磨破的袖口上,“我父亲也是中医,抗战时在根据地用草药治伤员,他常说——”

“医者不分土洋,能救命的就是好药。”董福生接口道,这话他听祖父说过,那时老人正用艾条给他灸足三里,火星子溅在粗布裤腿上,烧出一个个小洞。

林晓梅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淡蓝色的粉末:“这是磺胺嘧啶,治痢疾特效。你带回去,万一遇到重症……”

“不用,”董福生后退半步,药箱带子硌得肩膀发疼,“村里有马齿苋,晒干了煮水,一样能止泻。”他摸出秀兰新寄来的信,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县卫校董福生收”,邮票位置贴着片晒干的薄荷,“再说了,我媳妇能把土法子用出花来,比这药片子实在。”

第五节·暮色中的赤脚医生

槐树村的晒谷场,李建国的铁皮喇叭筒正在广播:“社员们注意!公社表扬咱村的周秀兰同志,用土方法治好了流行性腮腺炎,县卫生局要把经验推广到整个公社!”

秀兰蹲在石磨旁晒大青叶,听见这话手一抖,晒干的叶子撒了满地。虎娃娘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把新摘的豇豆:“秀兰啊,李干事说要给你记双倍工分!你比福生还有本事,人家是赤脚医生,你是赤脚医生的先生!”

暮色漫过晒谷场时,秀兰坐在老槐树下,数着脚边的玻璃罐——五个罐子分别装着蒲公英、薄荷、大青叶、仙人掌干片和晒干的板兰根。她摸了摸腰间的铁皮药盒,那是福生用旧烟盒改的,里面装着她偷偷攒下的磺胺粉——上次赵铁柱去县城,她托人买的,藏在装针线的笸箩底下。

“秀兰!”远处传来赵铁柱的喊声,“公社派了辆牛车,明天送你去邻村传授经验!”

晚风掀起她的蓝布衫,露出脚踝上被仙人掌刺扎的红点。秀兰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忽然想起福生临走前那个晨露未干的清晨,他背着药箱的背影混在牛车轮印里,像株即将扎根的蒲公英。原来有些路,走着走着就宽了,有些药,用着用着就成了方——就像她此刻攥在手心的大青叶,晒干了是药,泡开了是茶,埋进土里,又能长出新一茬的希望。

第六节·解剖刀与捣药杵的和鸣

县医院的手术室里,董福生戴着橡胶手套,指尖触到手术器械的凉意。躺在手术台上的产妇正在阵痛,床头的搪瓷缸里泡着秀兰常喝的菊花茶,花瓣沉在水底,像落在秋水里的月光。

“准备接生,”张医生递过产钳,“这次试试西医的无痛分娩法。”

董福生的手突然发抖。他想起秀兰生孩子时,在土炕上疼了三天三夜,没喊一声,却在他用艾条给她灸三阴交时,偷偷掉了眼泪。此刻他望着产钳闪着冷光的钳口,突然说:“老师,能不能先用温盐水热敷?产妇腹部有淤血,热敷能活血化淤。”

张医生挑眉:“也行,中西医结合嘛。”

当温热的毛巾敷在产妇腹部时,董福生看见她紧绷的身子松了松,额头的冷汗沾湿了鬓角。他忽然想起秀兰抄在《千金方》里的话:“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此刻他左手握着西医的产钳,右手按着传统的热敷布,突然明白,医道从来不是非此即彼,就像脚下的土地,既能长麦子,也能生草药。

手术结束时,新生儿的啼哭像破壳的雏鸟。董福生摘下手套,看见掌心沁出的汗把秀兰缝在手套里的薄荷香袋洇湿了,清淡的香气混着消毒水味,竟意外地和谐。

章末·双线上的药香

十天后,董福生背着药箱回到槐树村时,正看见秀兰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往玻璃罐里装晒干的仙人掌片。她的蓝布衫洗得发白,却在左胸口别了枚自制的红十字——用红布剪的,歪歪扭扭缝在布片上。

“当家的,”她跑过来,脚边的狗尾巴草跟着晃动,“县卫生局说要在咱村试点‘土洋结合’卫生室,李干事把西头的仓库腾出来了!”

董福生放下药箱,掏出林晓梅送的磺胺粉玻璃瓶,却看见秀兰从怀里掏出个更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深褐色的膏体:“这是仙人掌膏,治腮腺炎、疖子都好使,虎娃娘说比供销社的红药水还灵!”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药箱的帆布带子上,秀兰新缝了朵仙人掌花,用的是陪嫁被面剩下的红布。远处传来牛车的吱呀声,载着公社送来的纱布、酒精和体温计,却也捎来了邻村求购仙人掌的信——原来有些药香,一旦飘出去,就能顺着风,染透整个春天。

董福生忽然想起卫校解剖课上那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想起秀兰用仙人掌治好的七个孩子,想起林晓梅说的“科学验证”,也想起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半本《本草纲目》。他忽然明白,所谓赤脚医生,从来不是单脚走路——一只脚踩着土地,闻着草药的土腥味;另一只脚迈向远方,踩着消毒水的清凉感。而中间连着的,是像秀兰这样的人,把土与洋、古与今,悄悄缝进了药箱的布纹里。

(第二章完,约21000字)

情节亮点解析:

1. 理念碰撞具象化:通过解剖课绷带争议、手术室中西医结合接生等场景,展现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的磨合,避免空泛讨论,用具体医疗行为体现人物成长。

2. 双线叙事张力:董福生在卫校接受系统教育时的文化冲击,与秀兰在乡村用土方法解决实际问题的自信形成对照,两人虽分隔两地,却通过草药、书信形成精神呼应。

3. 民俗医疗细节:仙人掌治腮腺炎、大青叶煎剂、炒盐热敷等偏方,均参考真实民间验方,结合六十年代农村物质条件,展现赤脚医生“因地制宜”的智慧。

4. 情感伏笔埋设:林晓梅的西药援助与秀兰的土法创新形成潜在竞争,为后续“县城旧识”剧情铺垫;董福生发现秀兰私藏磺胺粉,暗示两人未来在用药理念上的更深层互动。

下章预告:

第三章《卫生室的土与洋》将聚焦槐树村卫生室筹建:董福生带回的西医设备与秀兰的传统药柜如何共处?首次接诊时,面对青霉素过敏的产妇,两人土洋结合的疗法引发怎样的危机?邻村卫生所嫉妒槐树村的“双绝”名声,暗中举报仙人掌膏未经消毒,秀兰如何用晒谷场的阳光消毒法化解质疑?同时,言情线推进:董福生与秀兰在共同行医中,发现彼此藏在药箱深处的秘密——他的磺胺粉,她的手抄验方,正像他们交叠的掌纹,在岁月里越缠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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