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猛
“先不说这个,约陈远来家里坐坐告诉他没,啥时候来?”苏母话锋一转。
“说过了,还没约时间,你们等通知吧。”苏婉只觉得脸颊快要烧起来了,她猛地站起身。
“妈,我不跟您说了,我……我上楼洗澡去了!”
说完,也不等苏母再开口,便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苏母看着女儿几乎是逃也似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抽烟的苏父,忧心地叹了口气。
“老苏,你看婉儿这丫头,对那陈远的心思,怕是越来越深了。”
苏父吐出一口烟圈,眉头紧锁,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孩子的心思,咱们做父母的哪能看不出来。”
他顿了顿,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神情凝重地继续说道:“只是……今年这政治形势,你也知道,风向变得快,任何的关系,都可能招来麻烦。”
“先看看吧,让婉儿自己也再想想,咱们也再观望观望。这事儿,急不得。”
……
街道办临近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东西。
李群芳悄悄凑到陈远身边,压低了声音。
“小陈,跟你说个事儿。”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神神秘秘的。
陈远正整理着手头的文件,闻言抬起头,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姐,您说。”
“邢四爷,托我给你带个话,说今儿晚上约了人吃饭,让你也过去一趟。”
陈远心中一动:“吃饭?知道是什么事吗?”
“和松木那事有关。”李群芳眨了眨眼,“地点在全聚德,让你务必过去。”
“行,我知道了,谢谢李姐。”陈远点点头。
“客气啥,赶紧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李群芳摆摆手,也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
陈远锁好抽屉,跟办公室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快步走出街道办,跨上了自己的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朝着全聚德的方向骑去。
十几分钟后,陈远便骑到了前门大街,老远就看到了全聚德那气派的门脸。
他刚停好自行车,就看到邢老四正站在饭店门口,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他,光看背影就透着一股子彪悍劲儿,虎背熊腰的,比邢老四高了小半个头,肩也宽得多。
“邢兄!”陈远急忙上前几步,扬声喊道。
邢老四闻声转过头,看到陈远,脸上露出了笑容:“哎,陈远,你可算来了。”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那大汉的胳膊,介绍道:“来,陈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猛,我当年的老战友,现在在黑省滨城林业局工作。”
那虎背熊腰的汉子也转过身来,一张典型的东北大汉的脸庞映入陈远眼帘。
肤色黝黑,透着常年日晒雨淋的痕迹,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鼻子也又高又大,嘴唇略厚,透着一股子爽利劲儿。
“王猛同志,您好您好,我是陈远。”陈远连忙伸出手,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陈远兄弟是吧?你好你好!”王猛的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握住了陈远的手,力道不小。
陈远能感觉到他手掌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粗糙而有力,这是一双常年干体力活的手。
“老邢总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个有本事的。”王猛上下打量着陈远,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陈远也在暗暗打量着王猛,这人看着就是个性格豪爽、不拘小节的糙汉子。
邢老四在一旁笑道:“行了行了,别在门口站着了,包间我都订好了,咱们进去边吃边聊。”
说着,便率先引着两人往里走。
三人来到二楼一个雅致的包间,推开门,陈远一眼就看到靠墙的椅子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用深色的布料裹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瞧着分量不轻。
陈远心里琢磨着,这不会是王猛给自己带的谢礼吧?
倒也说得过去,他不动声色,没有多问。
几人落座。
王猛将随身带来的一个黑色人造革兜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掏出两瓶用简易纸签裹着的白酒。
“来,老邢,陈远兄弟,尝尝我们黑省的北大仓!这可是好东西!”王猛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不由分说地拿起一瓶,拧开盖子,亲自给陈远和邢老四的酒杯都斟满了。
酒液清澈,一股浓郁的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北大仓,好酒!”陈远赞了一句。
“那是自然!”王猛颇为自得,“你是贵客,必须招待好!”
很快,服务员便端上了四道精致的凉菜。
“来来来,咱们先走一个!”王猛举起酒杯,热情地招呼着。
陈远和邢老四也连忙举杯。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杯酒下肚,王猛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带着浓重“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话滔滔不绝。
他唾沫横飞地吹嘘起黑省的富饶:“说起我们黑省啊,那可真是个好地方!‘棒打狍子瓢舀鱼,山鸡落到饭锅里’,那都不是吹的!黑土地肥得能攥出油花来,种啥啥香!”
“我们那旮旯,大兴安岭的林子,一眼望不到边!原始森林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人参、貂皮、鹿茸,遍地都是宝!”
王猛越说越兴奋,比划着双手,仿佛要把整个黑省都展现在陈远面前。
“陈远兄弟,有空了一定要去我们那儿转转,我老王亲自接待你!保准让你不虚此行!”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陈远始终带着微笑,客气道:“有机会一定去叨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约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服务员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
“几位慢用,烤鸭来了!”服务员说着一口带着京腔的普通话,将托盘放在桌子中央的转盘上。
只见那烤鸭色泽枣红,油光锃亮,散发着的焦香和果木的清香。
片鸭师傅手艺娴熟,薄如蝉翼的鸭皮连着嫩滑的鸭肉,一片片整齐地码放在盘中,配上翠绿的葱丝、黄瓜条和甜面酱,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来来来,吃烤鸭,吃烤鸭!”邢老四招呼着。
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三人边吃边喝,谈笑风生。
又多喝了几杯后,话头便渐渐转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上。
王猛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聊起当年日本人在东北犯下的种种恶行,义愤填膺,拍着桌子痛骂。
邢老四年轻没经历过,但出生东北,从小就听着这些东西,也不陌生。
“小鬼子当年在我们东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好几个乡亲,都惨死在他们刺刀下!”
“那些年,咱们东北的老百姓,过的是牛马不如的日子!”
“.....”
聊着聊着,便不可避免地谈到了一个在东北历史上极具争议的人物——东北少帅张学良。
陈远对这位少帅的印象,其实还算可以,至少他认为其在抗日方面是积极的,尤其是发动了“西安事变”,促成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这一点功不可没。
然而,王猛却对其颇有成见。。
“哼!要不是他当年下令不抵抗,把整个东北拱手让给了小日本,我们东北能遭那么多罪?几千万东北父老能受那么多苦?”
邢老四也赞同王猛的看法:“没错!当年但凡他带着东北军抵抗一下,形势也不至于那么快糜烂!他倒好,带着几十万大军,一枪不放就退入关内,把大好河山和父老乡亲都丢给了日本人!”
陈远听着两人的激烈言辞,心中暗自思忖。
这种事情,见仁见智,每个人站在不同的立场,自然会有不同的看法。
他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跟王猛和邢老四争辩什么。
他没有直接评价少帅本人,只是表达了对东北沦陷的惋惜,巧妙地避开了与两人发生正面冲突。
王猛端起酒杯,对陈远道:“陈远兄弟,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来,为了当年牺牲的东北同胞,咱们再干一个!”
陈远也举起酒杯:“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