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积雪尚未化尽，吕洞宾和蓝采和己踏上了前往蓬莱仙岛的云途。蓝采和的竹篮里装着从终南山桃林带的桃枝，此刻正沾着晨露抽出新芽，嫩生生的枝叶缠着洞宾的剑穗，像极了她总爱往他衣襟上别桃花的模样。
"你说蓬莱的神仙们，会不会也在背后议论咱们？"她晃着双腿坐在祥云边缘，忽然转头望向他，发间金羽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说那个总穿破衫的叫花子，竟勾住了纯阳子的道心。"
洞宾望着她鼻尖上的薄雪，忽然伸手替她拂去："他们该羡慕我才是。"剑穗上的红线轻轻划过她掌心，那是用两人仙血共织的牵机线，"能有个愿陪我踏遍红尘，连雷劫都敢共赴的傻子。"
蓬莱仙岛的牌楼在雾中若隐若现时，补天石突然发出警示般的震颤。蓝采和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颈间碎玉，那里还留着雷劫时的淡淡灼痕："是天枢的气息，他竟追到蓬莱来了。"
话音未落，海天交界处翻起黑浪，天枢星君的虚影踏浪而来，手中托着的，竟是装满凡人祈愿的金箔——每片金箔上，都刻着"仙凡相恋终成劫"的咒文。
"吕洞宾，你可知这些凡人怕什么？"星君冷笑着撒出金箔，咒文化作锁链缠向两人，"他们怕仙凡之恋扰乱轮回，怕情劫连累众生——就像当年赤脚大仙与仙童的故事，终究是个笑话。"
蓝采和突然将竹篮抛向空中，桃枝瞬间长成参天桃树，花瓣化作盾牌挡住咒文："笑话？"她指着桃树上闪烁的人间灯火，"你看扬州的柳如烟，正和父母在瘦西湖放灯；洛阳的小乞儿，用我给的荷叶治好了瘸腿猫。这些温暖，难道不比你冰冷的天道更珍贵？"
洞宾趁机握住她的手，补天石碎片在掌心共鸣。他看见金箔上的咒文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凡人新的祈愿："愿神仙眷属长相伴""愿天下有情人皆成善缘"。原来当他们的心足够坚定，凡人的善意便会化作最坚固的护符。
天枢星君发出不甘的怒吼，化作黑烟遁入海底。蓝采和忽然踉跄半步，被洞宾稳稳接住："累了？"她额头沁着细汗，却仍笑着摇头："只是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瑶池，我第一次见你被贬，你的血滴在我掌心，比蟠桃露还烫。"
蓬莱仙岛的仙子们迎出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场景：纯阳子吕洞宾抱着蓝采和，她的头靠在他胸前，发间桃花与他剑穗上的红线缠成一团，像极了人间最寻常的恩爱夫妻。
"两位仙长可曾听说过'三生石'？"引路的仙子忽然开口，"石上记载着仙凡之恋的最终归宿，或许能解你们的劫数。"
三生石藏在蓬莱深处的幻境中。当洞宾触碰到石面时，无数画面涌来：第一世，他是斩妖的修士，她是化形的小鹤，为护他被妖火灼伤羽翼；第二世，他是云游的医者，她是卖唱的哑女，用攒下的铜钱为他换药材；第三世，正是如今的仙途，他们带着前两世的记忆，在红尘中重逢。
"原来我们早己在轮回中相遇过。"蓝采和摸着石面上的鹤影与剑穗，眼中泛起泪光，"每一世你都在救人，每一世我都在寻你——这才是最可怕的劫数，是我永远学不会放手的劫。"
洞宾忽然转身，双手捧住她的脸："那便别放手。"他的拇指划过她眼尾的泪痣，那是在雷劫中新生的印记，"就算天道要我们历经万劫，我也要在每一劫中，重新爱上那个踏歌而行的蓝采和。"
幻境突然震动，三生石上浮现出新的字迹："仙凡之恋，需过人心劫——集天下凡人善念，化天道轮回锁。"蓝采和忽然想起在洛阳城隍庙看见的场景，凡人的祈愿竟能对抗天枢的咒文，或许这就是破劫的关键。
离开蓬莱时，两人决定不再躲避。他们化身凡人模样，行走在市井街巷：在长安城替绣娘找回被偷的丝线，在汴梁城为盲童画眼，在杭州西湖边教乞儿们唱踏歌。每当蓝采和的拍板响起，总会有百姓围上来，往她竹篮里放花瓣、铜钱，甚至是半块炊饼。
"你看，人间的善意，比天道的规则温暖多了。"蓝采和啃着百姓送的炊饼，忽然将沾着芝麻的嘴角凑向洞宾，"要不要尝尝？比瑶池的蟠桃香多啦。"
他忽然低头，吻去她嘴角的碎屑。这是他们在人间第一次明目张胆的亲近，周围百姓却只是笑着拍手，有妇人甚至掏出针线，要给蓝采和补衣裳上的补丁："这位小哥媳妇生得俊，就是衣裳太破啦。"
蓝采和笑倒在洞宾怀里，眼泪却偷偷滑进他衣领。原来当他们不再执着于仙凡之别，凡人的接纳，便是最强大的破劫之力。
三个月后，天枢星君带着天兵降临杭州城。他望着在市集上卖字画的两人，看着蓝采和用桃花瓣变戏法逗孩子，看着洞宾用剑穗上的碎玉替老人治病，忽然发出冷笑："就算你们收尽凡人善念，天道的轮回锁也不是那么好破的！"
他手中的金鞭劈下时，整个杭州城突然亮起万盏心灯。那是百姓们用花瓣、用铜钱、用最朴素的善意凝聚的光，比任何仙法都要明亮。蓝采和的竹篮在此时化作真正的宝器，篮中盛着的，是天下凡人对美好姻缘的向往。
"天枢，你输了。"洞宾握住她的手，补天石碎片在万民祈愿中终于完全融合，"仙凡之恋从来不是劫，而是天道留给人间的温柔——就像桃花会谢，但春天总会再来。"
金鞭在强光中碎成齑粉，天枢星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仙力被心灯吸收，最终化作片透明的羽翎，飘向蓝采和的竹篮。那是他三百年前偷走的，属于赤脚大仙的仙羽。
劫后余生的夜晚，两人坐在西湖边的断桥。蓝采和将羽翎插在洞宾发间，忽然哼起新学的吴侬小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神仙眷侣，踏歌成双......"
洞宾望着她倒映在湖水中的眉眼，忽然想起三生石上的最后一世预言：当补天石的桃花永不褪色，当凡人的善念汇聚成河，仙凡之恋，便成了天道也无法斩断的缘。
他忽然取出纯阳剑，在剑身上刻下两行小字："采和踏歌来，洞宾渡缘去。"剑穗上的红线轻轻颤动，与她颈间碎玉发出共鸣。这是他给她的承诺，是比任何仙咒都要牢固的契约。
风过西湖，吹落满湖桃花。蓝采和的歌声混着水汽飘向远方，惊醒了沉睡的记忆。三百年的守望，十五章的劫途，终究让他们明白：所谓仙凡之恋，从来不是违背天道的禁忌，而是两个灵魂在红尘中相遇时，自然而然的相吸相惜。
就像补天石上的桃花，经历过雷火风霜，却在凡人的善意中开得愈发娇艳。而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在踏歌而行的路上，在彼此相望的眼中，在那句永不褪色的"我在"里，续写着属于仙凡的，最动人的情长。
（第十五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