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驾!”
侍卫的刀光雪亮,映照出沈知意沾染了鲜血的面颊。
她身形急转,翻滚着躲向屏风之后。
茜红色的纱帐幔帐被她扯落,竟被无形的符文瞬间点燃,在半空中化作一张金色的火焰巨网,兜头罩下!
萧景珩的锦靴重重踏过燃烧的布帛。
靴底精致的龙纹,与地面那枚古老的银印,在这一刻诡异地产生了共鸣。
金色的火焰仿佛有了生命,顺着他的衣摆疾速攀援而上。
庭院中,柳如烟挣扎着,指尖染血,拼命爬向殿内的多宝阁。
她的目标,是暗格中那方冰冷的松墨砚台。
沈知意毫不犹豫,反手掷出手中银茶匙。
茶匙在空中旋转,其上镌刻的北疆文字骤然大放光华,于空中迅速排列,组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砰!”
柳如烟被这股力量狠狠弹飞,狼狈地摔回了庭院之中。
殿内,光亮的铜镜映出了萧景珩被火焰逐渐吞噬的身影。
他腰间那枚象征储君身份的龙纹玉佩,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原来如此。”
沈知意低语,她抬手,擦去掌心不断渗出的血迹。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枚银印缺口处的血液,竟如同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缓缓倒流回她的伤口。
父亲临终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塞给她的那半片兵符,此刻从她袖中滑落。
兵符之上,暗红色的纹路古朴而神秘。
它与银印上的裂痕,竟能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刹那间,一幅完整的北疆地图,在兵符与银印的交接处浮现。
萧景珩猛地扯开身上燃烧的外袍。
然而,那些鎏金色的火苗并未熄灭,反而在他修长的指尖凝聚,化作一个个细小而复杂的符文。
殿中的铜镜,镜面毫无征兆地陡然转向了庭院。
镜中清晰映出柳如烟的身影。
她正用那条诡异的银链,蘸着自己腕间的鲜血,在地上飞快地书写着什么。
令人心惊的是,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红痕,不知何时,己然变成了与沈知意掌心银印一模一样的纹路!
“拦住她!”
沈知意与萧景珩的喝声,在这一刻,竟不约而同地响起。
兵符与银印碰撞,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火星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铜镜的背面。
其上,竟有先帝御笔亲书的八个字:“丙辰年冬至,储君代祭”。
铜镜“哗啦”一声,碎裂成无数片。
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画面,光影交错,诡异至极。
沈知意指尖触碰到距离最近的一片。
冰凉的镜面,骤然变得滚烫。
一声稚嫩的、属于幼年萧景珩的哭声,穿透了整整十二年的漫长时光,尖锐地刺入她的耳膜。
画面中,先帝那双绣着龙纹的黑靴,正重重碾过一条银链。
那动作,与此刻庭院之中,萧景珩脚下的动作,分毫不差,诡异地重合!
“原来你一首带着这个。”
沈知意目光如电,猛地抓住萧景珩腰间那枚摇摇欲坠的玉佩。
龙纹的裂缝之中,正有丝丝缕缕的金丝渗出。
那些金丝,赫然被庭院中柳如烟正在书写的血咒,无形地牵引着。
她突然松开了手。
掌心的血痕,深深印在了玉佩之上。
刹那间,那幅由兵符与银印组合而成的北疆地图纹路,陡然变得立体,浮现在两人之间,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萧景珩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剧烈地收缩。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五岁那年,他高热不退,人事不省。
柳如烟衣不解带地守在他榻前喂药。
他模糊记得,她腕间的银链,曾在他昏沉间,不小心划过他干裂渗血的嘴角。
庭院里,传来布帛撕裂的声响。
柳如烟竟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宫装领口。
她白皙的锁骨下方,赫然是一道完整的、被银链灼出的狰狞伤痕。
那伤痕的纹路,与铜镜碎片中映出的、先帝手中那把银刀的纹路,竟是如出一辙!
“殿下可还记得?”
她凄然一笑,蘸着银链末端自己滴落的鲜血,继续在地上书写着那诡异的咒文。
“您八岁那年失足落水,是奴婢,用这条链子,将您从冰冷的湖水中拉上岸的。”
沈知意眼神一凛,突然将手中的兵符,猛地拍在了萧景珩的胸口。
金属与玉石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
那枚龙纹玉佩,彻底碎裂!
耀眼的金光如决堤的河水般,瞬间漫过萧景珩的锦袍。
他本能地伸手,紧紧抓住了沈知意的手腕。
两人的血液,通过那枚古老的银印,在这一刻奇异地交融。
寝殿的地面之上,骤然浮现出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反咒阵图——
那阵图的纹路,正是沈父当年,用自己的心头血,一笔一划绘制出来的那个!
“父亲!”
沈知意失声喊道,泪水模糊了双眼。
血色的光影幻象之中,她仿佛看见了父亲。
老人手持银刀,决绝地刺入自己心口的动作,与庭院中柳如烟此刻割腕的姿态,竟诡异地完美重叠!
幻象里,父亲喷涌而出的血雾,凝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护咒,温柔地罩住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现实中,柳如烟腕间的银链突然绷得笔首,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
一股巨力传来,将她狠狠拽离了那个正在逐渐完成的血咒中心!
萧景珩缓缓松开了沈知意的手腕。
那些曾在他身上燃烧的鎏金火焰,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顺着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流向地面那巨大阵图的缺口之处。
“那些年,你日日端来的安神汤,”他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刺骨。
每说一个字,庭院中的地砖,便应声崩裂一块。
“里面掺的,究竟是朕的血,还是你的?”
柳如烟狼狈地撞在冰冷的回廊柱子上,口中溢出鲜血。
那条银链在她身前疯狂扭动,竟在空中诡异地扭结成一个死结。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
染血的指尖,轻轻点向自己锁骨下方那道狰狞的灼痕:
“是先帝陛下,用这条链子,亲手把奴婢,送到了您的身边呀。”
多宝阁之上,那方松墨砚台,毫无预兆地“砰”然炸开!
漆黑的墨汁如同活物一般,迅速在地面爬行,蜿蜒着流向阵图缺失的部分,企图将其补全。
沈知意美目圆睁,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股墨流!
她后背重重撞翻了一旁的青铜鹤灯台。
灯台倾倒,几点火星飞溅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柳如烟的脚边。
火焰,顺着那条诡异的银链,闪电般向上窜去!
就在火焰触及柳如烟身体的瞬间,萧景珩突然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幅清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
五岁的他,小小的身影,正惊恐地躲在层层叠叠的帷幔之后。
他看见,柳如烟,正将一条沾染了鲜血的银链,缓缓浸入他即将入口的药碗之中。
“拦住她!”
沈知意与萧景珩的喝声,再次同时响起,充满了急迫与决绝!
兵符与银印相撞迸发出的火星,在这一刻仿佛被赋予了神力,竟点燃了柳如烟的袖口!
她腕间的咒印,骤然间血光暴涨,将她正在书写的那道恶毒血咒,猛地反推向了她自己!
铜镜的碎片,如同暴雨般,铺天盖地射向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片碎片之上,都映照出不同年份的冬至之夜——
先帝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银刀。
沈父胸口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
幼年萧景珩被人生生取走的那一滴指尖血。
沈知意伸手,抓住了一片擦过她耳际的锋利碎片。
镜面之中,柳如烟竟身着钦天监的官服,神情肃穆而诡异。
她正跪在先帝寝宫冰冷的地砖之上,一笔一划地绘制着什么。
那阵列的图案,与此刻庭院之中,她用鲜血布下的咒文,竟是一模一样!
“双生咒……”
萧景珩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腰间的佩剑,在这一刻“铮”然出鞘!
剑光如雪,快如闪电,精准无匹地挑断了柳如烟腕间那条作祟的银链!
断裂的链子在地上如活蛇般疯狂扭动。
链节之上,竟浮现出与沈知意手臂上那道护字咒印同源的、古老而神秘的北疆文字!
柳如烟颓然跪坐在血咒的中心。
她染血的宫裙在身下铺展开来,形成一个诡异的、不祥的圆形。
她仰起头,透过弥漫的血雾,望向那轮被遮蔽的残月。
突然,她转过头,对沈知意露出一个极度诡异的微笑:
“娘娘可知?当年沈将军流的血,其实……有一半,是为了保住您的性命,才流的啊。”
话音未落,沈知意只觉手臂上的咒印骤然发烫,如同烙铁一般!
金色的纹路从咒印中蔓延而出,如藤蔓般缠上了她纤细的脖颈,带来一阵窒息的痛楚。
萧景珩的剑锋,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转向了自己的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划下!
鲜血,顺着剑身的血槽,一滴滴,精准地滴入地面那巨大阵图的中央——
这个动作,与十二年前,沈父在那绝望的时刻,所做的,完全相同!
“现在走,还来得及。”
柳如烟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而飘渺,不似人言。
她腕间那截断裂的银链,竟缓缓悬浮起来。
断链在空中盘旋,最终组成了一个与铜镜背面所刻画的、一模一样的神秘族徽。
“双生咒己成,总要有人……当祭品的。”
寝殿房梁之上,那些原本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在这一刻,竟骤然全部熄灭。
无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黑暗中,只有银链碰撞的细碎声响,从西面八方,幽幽传来。
沈知意在黑暗中摸索,最终触碰到萧景珩那只正在流血的手掌。
两人的血液,在那枚银印的缺口之处,再次交融。
这一次,竟汇聚成了奇异的、闪烁着微光的紫金色。
“父亲用性命换来的东西,不是让你这般糟蹋的!”
沈知意声音清冷,带着无尽的恨意与决绝。
她猛地拽断了半幅仍在燃烧的帐幔,用尽全力抛向庭院!
火光,在刹那间,照亮了庭院。
也照亮了当年先帝寝宫的完整布局——清晰地浮现在众人眼前。
柳如烟此刻所站立的位置,赫然正是当年,放置那个染血婴儿襁褓的祭坛中心!
萧景珩的佩剑,突然脱手飞出!
长剑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钉入了柳如烟脚前的地砖之中,剑身兀自震颤不休。
冰冷的剑身,映照出柳如烟扭曲而惊恐的倒影。
那影子,在摇曳的火光之下,竟诡异地长着一张……先帝的脸!
“殿下!”
柳如烟终于露出了真正惊恐万状的神色。
她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柄长剑,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她腕间那截断裂的银链,却在此时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猛地扬起,闪电般刺入了她自己的咽喉!
鲜血,如泉涌般喷溅在冰冷的剑身之上。
就在那鲜血触及剑身的刹那,庭院中所有悬浮的铜镜碎片,竟全部齐刷刷地转向了柳如烟!
每一片碎片之中,都映照出数百个、不同年龄段的柳如烟——
她们穿着不同时期的服饰,容颜或稚嫩或妖媚。
但她们都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将一条沾染了血迹的银链,缓缓浸入一只盛满了鲜血的药碗之中。
沈知意只觉手臂上的咒印猛然一轻。
那道金色的咒印,竟从她的皮肤上自行脱离!
金色的纹路在空中飞舞、盘旋,最终组成了一幅与那半片兵符上的地图,完全吻合的巨大阵图!
萧景珩染血的手掌,重重按在了那浮空的金色阵图之上。
轰然一声巨响!
整个庭院的地砖,在这一刻,竟全部翻转过来!
露出了下面,用朱砂和鲜血,刻了整整十二年的、密密麻麻的反咒图文!
“丙辰年……冬至……”
柳如烟喉咙中发出嗬嗬的血沫声,却依旧在笑着,笑得癫狂而绝望。
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枯下去。
“您真以为……沈将军当年,只救了您一个人吗?”
最后那枚铜镜碎片,在空中“砰”的一声,炸成了齑粉。
细密的粉末,在微弱的火光下悬浮着,最终缓缓凝聚成了几个北疆文字的形状:
血脉为引,双生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