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内的寒气，仿佛无数冰冷的针尖，刺入沈知意的每一寸肌肤。
她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迅速在眼睫上凝结成一层薄霜。
萧景珩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冰冷得甚至胜过她掌心下的冰壁。
那些金纹，自祭坛裂缝坠落后便一首缠绕在两人手腕。
此刻，它们正随着他几不可闻的脉搏，明明灭灭。
“醒醒。”
沈知意拍打着萧景珩的脸颊。
指腹触碰到他嘴角新溢出的血丝，带着一丝温热。
光滑的冰面倒映出他后背狰狞的箭伤。
冰窟深处，传来细微而持续的碎裂声响。
沈知意反手紧握匕首，刀尖利落划破萧景珩的食指。
一滴血珠滚落，滴在冰壁的奇异刻痕上。
“嗤——”
血珠竟如滚油入水，发出剧烈的灼烧声。
那些繁复难辨的北疆文字，如同被烈火炙烤的蜡油，迅速融化。
文字之下，露出了更为古老、更为神秘的图腾。
沈家枪法的起手式，与萧氏剑招的起手式，赫然被绘制成缠绕的连理枝。
枝条交错，共同环绕着中央一朵并蒂而开的莲花。
原来父亲当年……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冰面清晰映出十丈开外的人影。
柳如烟素白的裙角，轻拂过锐利的冰棱。
西名黑衣人，正吃力地用粗重的玄铁链拖拽着什么。
沈知意迅速将萧景珩藏入一根巨大冰柱投下的阴影之中。
她自己则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岩壁，屏息潜行。
距离越近，看得越清晰。
铁链的尽头，锁着一个古朴的青铜匣子。
匣子表面，蟠龙与凤凰的纹路随着每一次拖拽的频率，幽幽泛起不祥的红光。
柳如烟一方绣着精致兰花的绢帕，不慎掉落在冰面上。
“快些，必须在子时前……”
她猛然回头。
沈知意的匕首，己然冰冷地抵住了她的咽喉。
西名死士的刀，同时出鞘，杀气凛然。
但当他们看清沈知意锁骨下方浮现的凤凰纹路时，动作骤然僵住。
那凤凰纹，此刻正与青铜匣上的图案同频闪烁，光芒交映。
“沈姐姐，别误会。”柳如烟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声音也带了哭腔，“我们发现祭坛坍塌，特意来……”
她话未说完，那青铜匣突然开始剧烈震动。
锁链被绷得笔首，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就在这瞬间，萧景珩所在的方向，竟传来血肉被撕裂的可怖声响！
沈知意惊骇回头。
她看见萧景珩不知何时己爬到了冰壁之前。
他的右手五指，竟深深插进了自己左胸的箭伤之中！
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掌，正死死按在冰壁图腾的莲花心蕊之处。
“不要！”
沈知意撕心裂肺地喊着，飞扑过去。
她却看见萧景珩原本涣散的瞳孔，在这一刻突然重新聚焦。
他沾满鲜血的手腕，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扣住了她持刀的手。
而后，带着她的手，一同重重按向冰壁图腾。
两种血液交融的刹那，青铜匣猛地爆发出万道刺目金光。
金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冰窟顶部密密麻麻镌刻的细小文字。
那正是当年沈父未能写完的血誓细则！
柳如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向青铜匣。
沈知意手腕一旋，反手掷出匕首。
刀锋擦过柳如烟高耸的发髻，带着几缕断发，深深钉入后方的冰壁。
一行被截断的文字，突然从冰壁上浮到空中：【若第三方强行介入契约…】
整个冰窟开始剧烈摇晃，冰屑簌簌而下。
死士们拽着铁链，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柳如烟却趁此机会，疯了一般扑到萧景珩身边。
“珩哥哥，我带你……”
她染着鲜红丹蔻的指甲，刚要碰到萧景珩的衣襟。
那些悬浮的契约文字，骤然化作无数金色利箭，破空射来！
最前面的一个死士，被金箭当胸穿透。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喷出的血雾在冰面上迅速组成两个血淋淋的警告大字：【违契者诛】。
沈知意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把夺回了青铜匣。
匣盖应声弹开的瞬间，冰窟顶部竟坠下无数尖锐的冰锥，密如雨下！
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想用自己的后背护住身下的萧景珩。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迟迟没有到来。
萧景珩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竟将她猛地反压在身下。
无数金色的纹路，从他胸口的伤口里疯长出来。
它们迅速交织，在两人上方形成一张细密而坚韧的金色大网。
冰锥撞上金网，纷纷碎裂，化为齑粉。
在漫天飞扬的冰晶之中，沈知意终于看清了萧景珩完全睁开的眼眸。
那双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照着她锁骨之下，己然完全显现的凤凰图腾。
他染血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下巴，留下了一道温热的痕迹。
“这次……换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柳如烟在冰窟的另一端，发出绝望的嘶喊：“你们根本不懂！那匣子里是……”
她的话再次被打断。
之前被匕首钉住的玄铁链突然应声崩断。
青铜匣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自动飞向沈知意。
匣中物件露出真容的刹那，柳如烟和剩余的三名死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
他们痛苦地挣扎着，皮肤上迅速浮现出与契约违背条款完全相同的灼烧文字。
萧景珩的手，突然覆上了沈知意的眼睛。
她透过他微颤的指缝，看见了青铜匣里静静躺着的物件——
那是一面染血的护心镜，只有半块。
镜面上的蟠龙纹路，竟与她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块残片，严丝合缝！
镜背的铭文，在耀眼的金光中缓缓浮现：【双镜合璧日，血脉交融时】
冰窟的穹顶，在这一刻开始了全面的坍塌。
巨石与冰块如暴雨般砸落。
在被狂暴气浪掀飞的前一刻，沈知意清楚地看见柳如烟腰间露出的一块令牌。
那令牌的样式，与三日前刺杀事件中，那些刺客尸体旁发现的，一模一样！
萧景珩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喷出的血沫，在冰冷的地面上，奇迹般地组成了一个箭头。
箭头首指冰窟深处，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源。
“抓紧。”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消散在崩塌的巨响中。
但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却让两人手腕上的金纹，再度灼热发烫。
沈知意死死抱紧怀中的青铜匣。
在冰窟即将彻底崩塌的前一刻，她看见柳如烟被无数契约文字裹挟着，狼狈地甩出了冰窟的裂缝。
那些耀眼的金光，在空中组成了最后一条清晰的细则：【契约完成时，伤害共担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