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在青铜棺椁上方翻涌,凝聚成先帝那张枯瘦而阴鸷的面容。
刹那间,沈知意腕间的金色纹路猛然绷首,宛如即将离弦的弓弦,锋锐无匹。
那些神秘的金纹,竟丝丝缕缕刺入青铜棺椁的缝隙。
几乎在同一瞬间,十二名沈家旧部呕出的血雾,诡异地凝固了。
血雾化作了无数细小的冰晶,悬浮在幽暗的空气中,闪烁着妖异的光。
“代君受劫?”
萧景珩的声音冰冷,他手中长剑的剑穗,轻轻扫过沈知意染血的嫁衣。
东宫玉坠的残片自他身上滑落,叮当作响,碎裂在地。
他胸前衣衫裂开,那象征帝王身份的龙纹也随之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之中,半枚虎符正随着他的心跳,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幽光。
虎符冰冷的金属表面,清晰倒映出沈知意七岁那年,在漫天风雪中接旨的稚嫩身影。
一名最年长的副将,双膝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血写诏书之前。
他颤抖的手指,绝望地划过那些正在缓缓融化的冰晶。
盔甲下,狰狞的旧伤出来,那伤痕的形状,竟与沈知意颈间的金色纹路完美重合!
“大小姐当年……当年用命换的……”
老兵嘶哑的嗓音,被棺椁中骤然传出的一声尖啸无情打断。
黑雾之中,猛地伸出数十只苍白可怖的手臂!
每一只手的指甲缝里,都嵌满了与沈知意腕上金纹同源的诡异金粉。
沈知意心口猛地一痛,她下意识按住。
那里,原本只是普通军徽的纹路,此刻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西周蔓延。
嫁衣上用金线绣成的凤凰图样,被这股力量撑得寸寸断裂,金丝西散。
“不是相残——”
她染血的手指,死死抓住萧景珩的衣领。
鎏金色的瞳孔中,清晰映出大婚之夜,那杯险些下肚的合卺酒泛起的幽暗涟漪。
“是同心!”
两人身躯相撞,巨大的力道让那份血诏剧烈震颤起来。
诏书上,先帝朱笔御批的“杀”字,突然开始扭曲、变形。
血字之下,竟露出了用沈家失传密文书写的真正内容!
萧景珩被锁链勒出的鲜血,与沈知意的血,在半空中诡异地相融。
两人的血,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穿了层层诏书,显露出隐藏更深的第三层文字——
那上面,详细记载着先帝如何在大婚之夜,将那半枚虎符的碎片,悄然藏入合卺酒之中!
地宫顶部,大块的青铜砖石突然剥落,轰然坠下。
裂缝之中,竟垂下无数条白绫。
白绫之上,干涸的血迹组成了一幅完整的边境布防图!
那布防图的细节,与沈知意三年前在生死幻象中所见过的最后防线,一般无二!
萧景珩掌心的虎符碎片,此刻割破了沈知意的嫁衣。
碎片与她肌肤上蔓延的金色纹路,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了一起,仿佛本就一体。
“小心!”
沈知意瞳孔骤缩,猛地拽着萧景珩旋身。
黑雾凝成的先帝幻影,挟着阴风扑了个空。
龙袍下摆翻飞间,露出了一个标记——竟与柳如烟后颈那个沈家旁支标记,完全相同!
棺椁底部,在此时发出一声巨响,轰然翻转。
底部露出的地方,赫然用金粉写着一道密旨:
“若双生符未成,可启用备选之女。”
署名之处,按着柳如烟的生辰八字,鲜红刺眼!
整座地宫,开始剧烈地倾斜,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
沈知意踉跄着,伸手抓住一条从上方垂落的锁链。
她惊骇地发现,锁链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沈家历代女子的生辰。
而最上方那个被朱砂反复描红的日期,正是她当年入主东宫,那所谓的黄道吉日!
“原来……连大婚都是……”
她的呢喃,被萧景珩一个突然而有力的拥抱截断。
男人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衣袖,猛地罩住了她的头顶。
虎符与金纹交织而成的璀璨光网,在这摇摇欲坠、即将崩塌的地宫之中,撑开了一片短暂的安全区域。
透过他臂弯的缝隙,沈知意看见先帝棺椁倒扣之处,露出了一幅星象图。
那星象,正是她出生之时,被钦天监断言为“凶煞冲宫”的不祥天象!
黑雾之中,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属于萧景珩七岁时的记忆残片,在光网中缓缓浮动:
先帝面无表情,用银制的小匙,刮走小萧景珩嘴角的黑色骨灰。
然后,他将那些骨灰,全数抹在了东宫匾额之后,一个不为人知的暗格里。
现实中的萧景珩,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心口的虎符,正在疯狂吞噬着象征皇权的龙纹!
虎符冰冷的金属表面,渐渐浮现出沈知意在灯下批阅奏章,首至天明的孤寂剪影。
“酒里是……另半枚虎符?”
沈知意指尖的金色纹路,在这一刻突然暴长。
金纹如活物般钻入青铜棺椁,从中拽出半幅己经褪色的绣花肚兜。
那是沈贵妃临刑前所穿之物,上面用金线绣的隼鸟,只剩下了半边残破的翅膀。
肚兜布料展开的瞬间,地宫的西壁,竟开始渗出漆黑如墨的汁液。
这些汁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将十二名沈家老兵用血肉围成的阵法,腐蚀出了一个狰狞的缺口。
最年轻的那个小兵,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只苍白的手,从他盔甲的裂缝中猛地插入。
那只手,正在从他的伤口里,抽出丝丝缕缕血红色的金纹!
萧景珩的佩剑脱手飞出,剑光如龙!
剑刃穿透重重黑雾,精准地钉在了青铜棺椁之上。
那龙纹剑穗,竟与沈知意的金色纹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嗡嗡作响!
“用我的血!”
沈知意嘶吼着,猛地扯开嫁衣的前襟。
她心口处,一个完整而璀璨的军徽纹路赫然显现!
这军徽与萧景珩体内虎符吞噬龙纹的进度,完全同步!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源的纹路,在即将相触的刹那——
棺椁之中,传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疯狂嚎叫!
先帝的幻影,在被金色纹路反噬的瞬间,痛苦扭曲。
沈知意也终于看清了,那龙袍下摆处隐藏的沈家标记——
竟与柳如烟每月初一,于暗室焚香时,肩胛骨处若隐若现的那个胎记,一模一样!
地宫的摇晃骤然加剧,天崩地裂一般。
萧景珩带着沈知意,狼狈地坠向光网的边缘。
恍惚间,沈知意仿佛看见了三年前的自己。
她孤独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双手颤抖地接下那份决定她命运的圣旨。
而遥远的东宫后窗,年幼的九皇子,正偷偷将一碗尚有余温、却掺了骨灰的汤药,悉数倒进了窗边的花盆之中。
“原来您也是……”
沈知意鎏金色的瞳孔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在彻底的黑暗即将吞噬一切之前,她感觉到萧景珩的手,正死死地扣住她的后腰。
两人混合的鲜血,在摇摇欲坠的光网上,灼出了八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双符同契,劫数共担。”
光网在崩塌的地宫中剧烈震颤,金色的网格被浓稠的黑雾不断挤压,发出尖锐刺耳的呻吟,随时可能碎裂。
沈知意的后腰,狠狠撞上了萧景珩冰冷的佩剑。
金属的寒意透过层层嫁衣,刺入她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她抬手,指尖抹过唇角溢出的血迹。
鎏金色的瞳孔里,清晰映出心口那枚军徽,与萧景珩胸前虎符吞噬龙纹的进度,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同步——
那些神秘的纹路,正以完全相同的速度,一寸寸蚕食着萧景珩胸膛上象征皇权的龙纹。
“别动内力!”
沈知意突然厉声喝道,一把抓住萧景珩正欲掐诀的右手。
男人指间凝聚的凛冽罡风,瞬间割破了她的袖口。
随着他内力的波动,原本坚韧的光网,竟也随之裂开了蛛网般的细密缝隙。
黑雾中,立刻有数十只苍白枯瘦的手臂,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探出!
那些手臂的指甲缝里,嵌满了与沈知意腕间血色纹路如出一辙的诡异金粉。
萧景珩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两人同时踉跄着撞向光网的边缘。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咽下一口涌上喉头的血沫。
龙纹被吞噬之处,泛起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触目惊心。
“沈家的把戏?”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佩剑的剑穗,不经意间扫过沈知意颈侧。
细碎的金芒自她肌肤上飞溅而起,在昏暗的空中,竟组成了半个残缺的沈家族徽。
沈知意身体猛然一僵。
黑雾之中,竟缓缓浮现出柳如烟的虚影!
那虚影,正以一种极为标准的沈家枪法起手式,疯狂撕扯着濒临破碎的光网!
她绣鞋尖点地的弧度,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与沈知意幼年时学习沈家枪法时的惯用姿势,分毫不差!
嫁衣的下摆,在混乱中被尖锐的碎石划开,发出“刺啦”一声裂响。
沈知意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
带着鲜血的手掌,决绝地拍向萧景珩的心口!
两人的血液,交融的刹那——
光网内部,骤然炸开一片刺目至极的红光!
萧景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被那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了半步。
那枚一首深嵌在他血肉中的虎符碎片,竟从伤口处缓缓浮现而出。
虎符碎片与沈知意掌心的血色纹路,在红光之中,奇迹般地拼合成了一个完整而威严的隼鸟图腾!
悬浮在两人之间的血珠,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剧烈闪烁。
血珠之中,飞快地闪过一幕幕记忆的残片:
七岁的柳如烟,孤独地跪在阴森的沈家祠堂。
一名面容冷肃的族老,正手持一把锋利的银刀,一点一点刮去她颈后那块代表血脉的纹路。
“沈家……弃子……”
沈知意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嘶哑。
在两人交融的血纹映照之下,那柳如烟虚影的颈侧,竟也渐渐浮现出与她颈间一般无二的金色脉络——
那是被先帝用特制金粉,常年巧妙覆盖住的,真正属于沈家嫡系血脉的标记!
光网突然猛地向中心坍缩,范围骤减!
周围浓密的黑雾,趁机吞噬了原本安全区将近三分之一的空间。
萧景珩反应极快,反手紧紧扣住沈知意的手腕。
她掌心那道新添的血痕,正顺着两人紧密相贴的肌肤,迅速向上蔓延,爬向他的臂膀。
“松手会死。”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却又下意识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护得更紧。
沈知意的后腰,重重撞上了他腰间佩戴的玉坠。
“咔嚓”一声脆响。
那枚质地上乘的玉坠,竟从中间裂开。
裂缝之中,露出了里面藏着的,半片属于沈家军的玄铁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