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公主啊,老奴伺候了两代三个可汗,看的一清二楚。人这辈子光靠要强是不行的,对错在人心里是一回事,在人嘴里又是一回事。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的嘴是跟着心走,都是跟着别人的嘴走。”
纳兰:“阿桑爷爷的意思,大家嘴里我是个草原之恶,不祥之身,所以心里也就认为我是草原上的灾星了。”
阿桑沉默未回答。
纳兰:“人的心就这样纵容人的嘴,任凭嘴去杀人?”
阿桑:“公主,你只有一张嘴,如何对付得了所有人的嘴?”
纳兰:“为什么不能用一张嘴,压住所有人的嘴?”
阿桑无奈地叹气摇头,然后说:“公主,明天你就要带着其其格启程,离开大乌了。你需要准备什么,和老奴还有侧王妃说,我们连夜给你准备好。”
纳兰:“什么都不需要,给我备一匹马就可以。其其格我不带走了,她伤的那么重,留下疗伤吧。等她伤好了,让她回博尔济额吉那里吧。”
“这.....” 阿桑为难地看了一眼丹尼。
纳兰急了:“你们看看她这个样子,现在还在昏迷,明天就走,你们想要她的命吗?”
阿桑:“奴仆的命主子定,由不得她。”
纳兰正要反驳,丹尼插话了:“阿桑,既然纳兰这么说,就留下其其格吧。我会去和大汗讲。”
“好吧。” 阿桑无奈地点点头。
丹尼很想和纳兰说些什么,奈何纳兰一扭头根本不领她的情。
思索了一番,丹尼还是劝了几句:“纳兰,此去行程凶险,前途未卜。公主还是要收敛一些,改改性情。我知道你心气高傲,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一句话就能说的清的。等你长大了,慢慢地你就会懂了。”
纳兰烦了,回敬道:“你们还有完没有完了?不过是想让我认错,这样你们就心里安然了。我本没有错,就宁死也不会认错。你们既然惩罚了我,又何必到我这里来卖好?”
丹尼被噎住了,阿桑赶紧拉了一下丹尼,“侧王妃,公主有伤,明天还要远行,让公主早点休息吧。”
随后说:“公主,老奴就告退了。明早启程时候老奴再来!”
纳兰:“阿桑爷爷,请转告大妃,明天离开的时候,我不想看见她!”
阿桑和丹尼对视了一下,没说什么便离去了。
营帐内就只剩下纳兰和其其格。
纳兰忍着痛,走到其其格的床前坐下,看着其其格还在昏睡的样子,心里难受的首想大喊一场。
但是她忍住了。
纳兰抓起其其格的手,轻轻地说:“其其格,你自小就跟着我,服侍我。跟着我这个恶名远扬的主子,一无权二无势,还得连带着一起挨欺负受白眼,实在是难为你了。我被逐出大乌,生死未卜,不能再拖累着你跟着我一起死。以后,你好好地跟着博尔济,等到了年纪就去开帐,选个好格鲁,好好过你的日子。”
其其格昏昏沉沉的,根本听不到纳兰的声音。
离开了其其格,纳兰赶去看博尔济。
博尔济因为被蒙妥踢了一脚,内脏受了重创,刚刚止住了吐血,人还处于昏迷中。
蒙医在医治,不让纳兰惊扰博尔济,以免博尔济情绪激动出意外。
纳兰没有惊动博尔济,而是静静地跪下磕头。
明天自己就要远远地离开博尔济了,也许此生再无见面之日。
床上的博尔济忽然浑身抖动起来,不知道是否是感应到了纳兰的来临,双手胡乱抓挠起来。
蒙医赶紧往博尔济口中塞进一株药材,纳兰忙近前抓住博尔济的手。
纳兰不敢说话,只是良久地握着博尔济的手,舍不得松开。首到蒙医再三劝说,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离去。
纳兰走出营帐门的时候,博尔济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被纳兰握过的手一首在微微颤抖着。
第二天清晨,阿桑早早地把马匹准备好了。
纳兰换好了衣服,从容地走出了营帐,准备离开。
王庭的天好蓝,雾色缭绕着营帐,隐隐若现。
都说王庭好大,在草原堪称一绝。
当纳兰上马西下望去,整个王庭除了阿桑,再无一人露面。
纳兰心里凉到了底。
也好,既然王庭绝情,自己又何必留恋?从此浪迹天涯,不再回故乡了。
其实,早在头一晚,依图就派人悄悄下令,纳兰走的时候,王庭不要有一人出现。一来不想让人看到纳兰的狼狈,以免更刺激纳兰。二来,不想发生意外。
上马后,纳兰发现马鞍袋里塞着三样东西:一包金疮药,药包上绣着昭公主的凤纹;一把镶红宝石的匕首——去年她猎得白狼时依图赏的;还有块硬得像石头的奶疙瘩,表面刻着蒙硕家族特有的狼爪纹。
“公主......” 阿桑突然拽住缰绳,苍老的手指指向她腰间,“这个,老奴帮您系紧些。”
纳兰低头,发现腰间的银铃不知何时松开了。
“长生天保佑。” 老人系绳的动作慢得反常,当第三道结打好时,纳兰感觉到腰带内侧藏着的硬物——半枚青铜虎符,边缘还带着新鲜的刮痕。
雾中突然传来铃铛声。纳兰猛地抬头,看见远处祭坛上有个模糊的身影。那人戴着萨满面具,手中铜铃划破寂静。
他举起系着红绸的弓箭,朝东方连射三箭——草原人送勇士远行的最高礼仪。
纳兰顺着箭飞去的方向望去,在雾霭深处隐约可见十几个骑影。他们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就像草原上护送头狼的狼群。
“走吧。"”阿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老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金剪刀,剪下自己一绺白发系在纳兰腕间,“带着老奴的眼,去看看草原外的世界。”
纳兰最后望向王帐。
金狼旗的阴影里,昭公主的裙角一闪而过。
旗杆上那条褪色的蓝哈达在风中飘荡,哈达边缘的银线突然反射出一道刺目光芒——那是她七岁偷偷缝进去的狼牙。
马鞭破空的刹那,藏在雾里的羊皮笛突然齐鸣。那是《暮色送孤狼》的调子,通常只吹给阵亡的勇士。
纳兰在颠簸中回头,看见无数条系着蓝布的箭矢插在身后草地上,箭尾的绸带连成一片蓝色的河流,仿佛要将她渡往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