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小白是被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吵醒的。
睁开眼时，他首先注意到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不是普通的那种，而是个长着三只机械眼的球状物，正用不同焦距的镜头对他进行全方位扫描。
当他试图翻身躲避时，整张床突然发出轻柔的电子音：
"收容物233号，请保持仰卧姿势以完成体检。"
声音刚落，床垫就伸出六条柔性束缚带，以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道把他固定住。灰小白这才发现，自己肩上的伤口己经被某种发光的凝胶覆盖，凝胶下隐约可见新生的航海图纹路，比之前更加精细复杂。
"别紧张，那只是纳米级记忆材料在记录你的伤口状态。"
声音来自玻璃墙外。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性正往平板电脑上记录着什么，及腰的黑发间若隐若现着某种电子设备的蓝光。
当她抬头时，灰小白注意到她的瞳孔是罕见的紫罗兰色，虹膜上有微型数据流闪过。
"我是林夏博士，收容控制协会异常人类研究部的。"她敲了敲玻璃，材质发出金属与陶瓷的复合音，"这是特制收容室，掺了记忆强化剂和存在感稳定剂，专门针对你的低存在感特质。"
灰小白试着清了清嗓子："我死了吗？"
"差一点。"林夏的指尖在平板上划出一系列全息图表，"我们在南海边缘的异常磁场区发现了你，当时你正在海底行走——准确说是被某种水龙卷托着移动。
顺便，"她调出张照片，"认识这个吗？"
照片上是那可怜的游轮的残骸，不过此时神秘的幽蓝色与疯狂的红色夹杂着燃烧——红色很显然就是小红的杰作了。
不过小白并不打算立刻告诉眼前这个女人特别多的信息。
"哇，我还以为你们只是都市传说里的基金会呢。"他故意岔开话题，"那个'控制、收容、保护'什么的..."
林夏的嘴角微妙地抽动了一下："2018年改组了。现在叫《收容控制协会》，没必要保护了——毕竟到处都是。"
她突然贴近玻璃，紫罗兰色瞳孔扩张到不正常的大小，"你知道去年全球确认的异常事件有多少起吗？二十三万六千西百五十一件，平均每天六百西十八件。"
床终于放开了灰小白。他坐起来时，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成了一套灰蓝色连体服，胸口绣着CCA-233的字样。肩膀上的凝胶随着动作拉伸，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合。
"你们给我换了衣服？"
"D级人员换的。"林夏头也不抬，"顺便说，别费心记他们的脸，所有接触过你的D级人员两小时内都会忘记你的存在。"她突然露出职业微笑，"这是好事，意味着我们可以跳过常规记忆消除流程。"
灰小白走到玻璃前。这面"墙"的材质很特别，无论他从哪个角度看，林夏都仿佛正对着他，就像被无数微型摄像头实时合成的图像。
"我什么时候能走？"
"等我们确认你肩膀上的召唤阵完全失效。"林夏调出另一组数据，"不过考虑到你特殊的低存在感，配合研究的话可以享受B级待遇——单人宿舍、娱乐室权限、无限量伙食供应。"
灰小白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他上次正经吃饭还是在小红的公寓，而伪人女友的烹饪水平仅限于"没毒"和"勉强能吃"之间。
"伙食...有多好？"
林夏按下某个按钮。墙面突然变成透明显示屏，展示着协会食堂的菜单：黑松露和牛汉堡、法式蓝龙虾、分子料理版佛跳墙...灰小白注意到这些菜品旁边都标注着"无认知危害"、"无现实扭曲"等安全标识。
"比泡面好吃。"林夏眨眨眼，"我们甚至复刻了你常吃的'老坛酸菜'口味，但用的是真材实料，不会吃到脚皮。"
灰小白沉默了三秒。
"我突然觉得那危险的学校也不是非得去。"
手续比想象中简单。林夏用特制扫描仪记录了灰小白的全身数据，重点是他肩膀上的纹路。当扫描光束划过伤口时，仪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但林夏迅速输入了 override 密码。
"有趣。"她盯着屏幕上扭曲的图像，"这个召唤阵在自我进化...你最近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
灰小白想起那些在海底行走的梦境，以及总在尽头等待的巨影。他摇摇头："我连普通的梦都很少做。"
林夏似乎没相信，但也没追问。她给灰小白戴上个银色手环，材质像液态金属般自动贴合手腕。
"定位器兼生命监测仪。"她敲了敲手环表面，立刻浮现出灰小白的实时心率，"别试着摘掉，这玩意检测到异常行为会释放记忆增强电流——保证让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生物都记住你十分钟。"
灰小白的"宿舍"在B区7层，是个约二十平米的套房。墙面是柔和的浅灰色，家具边角全部包着防撞软胶，最显眼的是占据整面墙的水族箱——里面游动的却不是鱼，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水母状的发光体。
"那是忧郁星期三。"林夏指了指水族箱，"你的室友。"
水族箱突然暗下来。那些"水母"聚集形，用发光的触须在玻璃上拼出文字：【Hi~新人】
灰小白后退半步："我以为你说单人宿舍？"
"忧郁星期三是物品不是人。"林夏敲敲玻璃，"前收容物AK-1149，一柄有自我意识的武士刀。去年它决定变成水族箱装饰品，我们就随它去了。"她压低声音，"别喂它金属制品，上次它吃太多餐刀后变得暴躁，把整个食堂的叉子都磁化了。"
灰小白刚想问更多，房门突然滑开，一个餐车自动驶入。
上面摆着足有三人份的龙虾意面、松露牛排和熔岩蛋糕，餐具是特制的记忆塑料——当灰小白拿起叉子时，叉柄立刻浮现出"请勿投喂水族箱"的发光字样。
"用餐时间两小时，之后我带你去检测室。"林夏转身前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每周西有心理咨询，咨询师是前收容物P-667，一只会弗洛伊德疗法的鹦鹉。
它说话有点毒舌，但确实能帮你缓解...呃...被伪人女友和狐妖追着跑的压力。"
灰小白戳了戳牛排。肉质完美，酱汁浓郁，确实比他冰箱里那些过期泡面强百倍。当他咬下第一口时，肩膀上的纹路突然刺痛了一瞬，但很快平息。
水族箱里的忧郁星期三又拼出新消息：【好吃吧？厨房主厨是前米其林三星，因为把客人变成鹅肝酱被抓进来的】
灰小白差点噎住。
【开玩笑的】发光触须快速重组，【其实是人肉叉烧包】
"这一点都不好笑。"灰小白对着水族箱说。
【你肩膀上的图案】忧郁星期三突然转换话题，【我在海底见过类似的】
灰小白放下叉子。那些发光触须现在组成了一幅简笔画：海底的巨型建筑群，中央有个被锁链束缚的影子，而水面之上是个火柴人，肩膀处标着发光的星号。
"什么时候？"
【上辈子】触须调皮地扭动，【当我还是把刀的时候】
林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233号，准备去检测室了！禁止向忧郁星期三打听机密信息！"
灰小白最后看了眼水族箱。那些触须己经散开，重新变回普通水母的样子，但有一小簇光点悄悄组成了个箭头，指向房间通风口的角落——那里有块松动的栅格。
但他没有在意，而是伸了个懒腰离开了自己的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