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陆府的青瓦顶掠过一道黑影。
萧翩然的剑尖挑起半片松动的瓦当，在练凌尘面前划出半弧银光。
瓦砾碎裂声惊起几只夜鸦，扑棱棱掠过祠堂飞檐——那里，易灵翩正透过窗纸缝隙，望着月光下晃动的人影。
"陆府的贼，什么时候轮到你练家的人来当？"萧翩然指尖剑柄，声线像浸过寒潭的冰棱。
她素色裙裾被夜风吹得翻卷，露出小腿绑着的细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练凌尘面沉似水，毫无表情地反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冷峻如霜的面庞。月光如银，洒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眉眼在这银辉之下显得格外冷冽，仿佛千年寒冰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腰侧悬挂着一柄乌鞘短刀，刀鞘通体漆黑，毫无光泽，然而刀柄处却系着一根暗红色的丝线，编成的刀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练凌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缓声道：“萧姑娘消息倒是灵通。”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漠。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我听闻陆家有一件稀世珍宝，据说此宝能够解天下奇毒……”说到此处，他忽然轻笑一声，拇指缓缓地过刀鞘，那动作看似随意，却透露出一种让人胆寒的杀意，“你说，如此宝物，值不值得我去冒这个险呢？”
萧翩然见状，手中的剑尖又向前递出了三分，离练凌尘的喉结仅有半寸之遥，只要她再稍稍用力，这一剑便能刺穿他的喉咙。然而，面对如此险境，练凌尘却恍若未觉，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萧翩然身上，嘴角的笑容反而越发加深了。
陆芷瑶今晚上布了三重守卫——前院巡夜，中院暗桩，祠堂周围五步一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东侧那株老槐，"更绝的是，她在屋檐下埋了五行八卦阵，你要是踩错第三块瓦......"
练凌尘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他突然向后仰身，单脚点瓦，整个人倒翻出三尺远。
落地时瓦面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低头一看，脚边那片瓦竟泛着暗红——是被人用朱砂画了阵眼。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发紧，指节在腰间匕首上绷成青白。
萧翩然收剑入鞘，动作流畅得像水入潭："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你练家那点破事。"她从袖中摸出颗鹅黄药丸，在月光下滚着暖光，"上个月你师妹中了鹤顶红，你偷遍三城药铺，最后在青蚨镇被人打断左腿——这颗气和金丹，够你续半条命。"
练凌尘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盯着那颗药丸，喉结上下滚动，像条看见肉的饿狼。
下一秒他突然欺身向前，左手成爪首取萧翩然掌心！
"练三！"萧翩然喝声如鞭。
练凌尘的动作猛地顿住，像是被人当胸击了一掌。
他后退两步，额角渗出冷汗——这是他在有道门的小名，除了师父和死去的师妹，再没人知道。
"你......"他声音发颤，"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萧翩然将金丹抛起又接住，"重要的是，你今晚拿不到陆家的宝贝。"她抬下巴指了指祠堂方向，"陆芷瑶要抓活口，你若被擒，有道门在江南的路子全得断。"
练凌尘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所以你要帮我？"
"帮你？"萧翩然嗤笑一声，"我要你配合我演戏。"她屈指弹了弹金丹，"你拿着这个，等会冲进祠堂，装成被阵法逼得走投无路，然后我'恰好'出现制住你——陆芷瑶急着保东西，自然愿意花五十两银子买你这条命。"
"五十两？"练凌尘挑眉，拇指蹭了蹭鼻尖，"合着我冒险当靶子，你坐地收钱？"
"你师妹的毒，需要百年人参吊命。"萧翩然将金丹塞进他掌心，"五十两够你买三根老山参，够不够？"
练凌尘的手指缓缓收拢，掌心的药丸烫得像团火。
他望着萧翩然的眼睛，那里没有算计，只有冷硬的笃定。
"阵法怎么破？"他问。
"子时三刻，阵眼在西南角第三块瓦下。"萧翩然抬手指向祠堂右侧，"你踩碎它，阵就乱了。"
练凌尘低头记下位置，手指在瓦上虚点两下。
他摸出钱袋要递过去，却见萧翩然突然抬足，脚尖点在他手腕脉门。
他闷哼一声，钱袋飞出去，整个人向后仰倒——等他撑着瓦面爬起来时，萧翩然己退到屋檐边。
"记住，喊疼要真。"她转身时衣摆扫过瓦棱，像一片被风卷走的鸦羽，"若敢耍花样......"她指了指他掌心的金丹，"这药，我能让它变成毒药。"
话音未落，她己消失在夜色里。
练凌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掌中的金丹，突然笑出声。
他将金丹塞进衣襟最里层，摸出短刀别在腰间，顺着瓦垄往西南角挪去。
祠堂内，易灵翩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窗纸外的动静渐歇时，忽然有温热的手搭上她肩膀。
她睁眼，看见田映翠急得鼻尖冒汗，发鬓的珠花歪向一边："易姑娘，易姑娘！"
"怎么了？"易灵翩按住她发抖的手腕。
"城主府的孙夫人......"田映翠咽了口唾沫，"亲自驾临陆府，说要见您。"
易灵翩的指尖微微一紧。
她望向窗外，月光正从檐角滑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银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