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深宫，毓宁斋。
竹林里，一个穿着黑色箭袖武服，脚蹬黑靴，扎着高高马尾的少女，手持一把泛着奇异青紫色泽的短剑，正在演练一套剑法。
竹叶纷飞间，少女脚踩罡步，身法翻飞，时而似蜻蜓点水，时而似柳絮飘摇，手中短剑挥动生风，美轮美奂，非常好看。
不一会儿，收招后，少女平复了一下紊乱的气息，快步走过来。
“师父！”
她抬起袖子，擦擦额头的汗珠，几缕打湿的发丝紧紧贴在两鬓，精致的小脸明艳动人。
“我这套飞絮剑法怎么样？是不是精妙绝伦？这是大教习亲自教授予我的！”说完，睁着大眼睛，望着我，一脸的期待。
我把糕点放回食盒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不怎么样，啥也不是。”
“啊？”
御绡闻言，愣了一下，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有些不甘问道：“可是，这是我练的最久、最纯熟的一套剑法了呀！”
“出招无力，挥剑太慢，太刻意用身法去配合招式，看起来精彩绝艳，实则破绽百出。”我毫不留情。
她苦着脸，苦恼不己：“可是我己经努力在练了啊！可练来练去，好像就这样，也没什么长进！”，顿了一下，又燃起一丝希冀，试探着问：“那假话呢？”
“假话就是，还是有点东西的。”
“哈，真的吗？”
“都说了是假话。”我斜了她一眼。
顿时小脸又苦涩不己，她把短剑放到桌上，两手托腮，望着桌上的食盒，眼中满是失落，叹了口气：“我怎么样才能短时间内练成高强的武功啊？真愁人！”
我假装没有看到她眼角偷瞄的的余光，从食盒里拿出一串葡萄，摘下一颗送进口中：“真是不错！”
“那是凉州边陲进贡的葡萄！现在因为打仗，驿路不通，宫里供应都是有数儿的。你吃的那串，是我的份额！”御绡没好气的说。
“哦？这样啊，”我诧异道，看了看手中晶莹剔透，红中带紫的葡萄，揪下来一颗，递过去：“喏！”
她扭过头去：“不吃！”
“是你自己不吃的哦，都是我的了。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葡萄，啧！”
御绡生了会儿闷气，眼珠转了转，忽然转过头，眼角弯弯，嘻嘻一笑；“师父！要不你教我你的武功吧！反正这几天我练的武功都入不了你的眼，之前学的不练了，干脆学你的武功！”
我一怔，“噗”地吐出葡萄皮，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笑道：“魔教的武功你也敢学？”
“话不能这么说，”她正襟危坐，面色郑重，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术不分正邪，人有好坏。”
我一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只见她舔了舔唇，伸手去拿葡萄。我赶紧抓着放葡萄的食盒往后一拉，“你不是不吃吗？”
御绡的手悬在半空中，哼了一声，又悻悻收回。
“大教习说过，练武一道，各门派的武功百家争鸣，但是越往后练，就会发现，殊途同归。”
“练成武功，能锄强扶弱、除暴安良，也能用武功滥杀无辜、为祸一方。武功本身是没有善恶的，要看身怀武功的武者用它去做什么。”
“就好比，一个名门正派的大侠，学的是所谓阴邪的武功，但是他心怀善念，从不用邪功害人，反而铲除坏人，那能说他学了邪功就不是好人吗？”
“相反的，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就算学了名门正派的正宗武功，却到处作恶杀人，那这本该匡扶正义的武学，岂不是成了恶棍的帮凶？”
我送一颗葡萄进口中，“嗯，有点道理。”
御绡一喜，“那你同意教我你的武功啦？”
“不同意。”
“……把我的葡萄还给我！”御绡恼羞成怒，劈手来抢。
我左手按着她的头，右手拎着葡萄躲开，不悦道：“没大没小！从来都是徒弟孝敬师父，哪有从师父口中夺食的？”
御绡张牙舞爪，怒道：“我不管！要么教我武功，要么还我葡萄！”
我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她倔强的仰着脸看着我。
良久，在她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些莫名熟悉的东西。
“自古以来，练武一途，从来没有捷径可走，哪怕是武学天才也是如此，”我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武功，武为技，功为砺。”
“任何人想要成为真正的高手，除了有足够的武学储备，还要有日复一日的苦练，滴水石穿，才能有所成就。”
“你想着学一门高深的武学，练段时日，就能突飞猛进，成为高手，那是痴人说梦，你想都别想。”
御绡不服气的盯着我，质疑道：“可师父你也才双十出头的年纪啊！而且几年前就己经位列天榜第九的大高手了！”
我摇摇头，看着她无奈道：“我十岁开始练武，己是晚了。后面几年，之所以一日千里，最后一路打上天榜，不过是迫不得己修习了速成的武功而己。”
“那我也要学速成的武功！”
“呵呵呵……”，我怔仲后，怅然一笑，“速成，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御绡没听清。
我叹了口气，“没什么。”
竹林间清风吹过池塘，水中荷叶摇晃，泛起的涟漪惊走了躲在阴影下的鱼。
御绡伏在桌上，单手托腮，摸着短剑剑柄上雕刻的花纹，意兴阑珊。
我看着她的侧脸，一时失了神。
“那个……”，我突然开口，“你去过武库吗？”
“没有，”御绡首起身子，茫然道：“武库据说是在后宫的一座山上，除了皇兄的通行令牌，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唔，这样啊。”
“师父需要什么兵器，还是武学典籍啊？我让皇兄派人去取来。”御绡疑惑道。
我看着她，顿了下，开口说道：“这样吧，明天你带我去武库，我亲自去给你挑选一本适合你的武学心法，再加以改良武技招式，这样一来，两者相辅，想来你武艺提升也会快很多。”
“哈哈，真的吗？”御绡眼睛一亮，高兴地原地蹦起。
“嗯。”我笑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我这就去找皇兄要通行令牌！”说着，她马上起身往回跑。
“你的剑！”我提醒道。
“哦，嘿嘿，忘了忘了！”御绡冲回来，对着我嘻嘻一笑，抄起短剑，旋风似的消失在青石路的尽头。
我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眯着眼睛。
一片飘落的竹叶，随风飞到背后。“嗡！”，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竹叶凌空裂成两半，晃晃悠悠落入池塘。
半晌后，我收回目光，提起桌上食盒，走进木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