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瓜洲渡口笼在秋雨里,漕船桅灯在雨幕中晕成团团黄雾。林夏蜷在运盐船的货舱中,耳畔是船板挤压的吱呀声。怀中玉蝉突然震颤,三日前在扬州盐商别院寻得的半枚虎符,此刻正与蝉腹密纹共振出灼人温度。
"坎离相济,巽位生风。"
青年镖师默诵奇门诀,惊蛰刀鞘轻挑舱板。腐木缝隙间,十五艘两千料官船吃水异常,船帮新漆的"户部督运"字样下,隐约透出永昌镖局独有的鹰徽暗纹——正是七年前父亲押送失踪的那批军粮船!
玉蝉突然自鸣如咽。林夏狸猫般翻上舱顶,三支燕尾镖破雨而至,钉入桅杆的闷响里带着淮南鹰爪门的破空劲。刀光闪过,惊蛰刀背拍碎暗处人影的肩井穴,黑影坠舱时怀中的工部勘合飘落,墨迹未干的"成化六年春"刺痛双目。
"林总镖头好俊的身手!"
阴恻笑声自官船传来,漕运把总的九节鞭卷着雨幕袭来。林夏足尖勾起缆绳横荡,半空鹞子翻身时瞥见新漆下的旧伤——七年前台州抗倭时留下的佛郎机炮灼痕宛然如新。
寅时的淮安常盈仓飘着陈米霉味,林夏贴着一人高的粮垛潜行。玉蝉嵌入仓廒铜锁的刹那,东南角突然爆出火光。十二名黑衣客自阴影窜出,改良绣春刀泛着闽中铁幽光,招式却分明是沧州劈挂掌的路数。
"好个移花接木!"
青年冷笑,量天尺突刺点破西侧米袋。霉变的漕米倾泻如瀑,将三具傀儡冲下地窖。玉蝉受震荡浮空旋转,蝉翼刮过铁秤砣刻出密文:"丙辰年霜降,韩文镜私换军粮三千石。"
记忆闪回十二岁生辰,父亲握着蝉形玉佩解说粮道关窍:"夏儿记住,漕米霉味分三等..." 身后恶风忽至,漕丁的狼牙棒首劈后脑。林夏旋身避让,惊蛰刀鞘重击震位粮囤,二十年前埋设的玄武岩柱破地而出,将追兵钉在《漕运则例》碑刻上。
卯时的清江浦铁闸轰鸣,九艘蜈蚣船呈九宫阵围拢。林夏踏浪跃上领航船桅,玉蝉青光穿透晨雾,照见船舱内堆积的闽中铁锭——每块都烙着永昌镖局沉船的鹰徽。
"乾三连,坤六断!"
量天尺插入甲板裂缝,扯出的寒铁链绞住星宫令旗。漕帮西当家的分水刺破空袭来,招式却突变武当绵掌。林夏冷笑侧身,刀背拍碎其胸甲,藏于护心镜中的密信飘落:"成化六年正月,司礼监购闽中铁二十万斤..."
"少镖头看镖!"
七点寒星自舵楼射来,竟是峨眉派的子午钉手法。林夏旋身挥出大氅,钉尾鹰徽在晨光中划出北斗阵。玉蝉突然自鸣,声波激得三丈外炮手昏厥,佛郎机炮口堪堪偏转半寸。
辰时的淮安钞关杀声震天。林夏踏着《漕河全图》残卷跃上关楼,双蝉合璧的玉珏嵌入蟠龙金目。九道惊雷劈落瞬间,鎏金牌匾浮现血书:"吾儿亲启,玉蝉本为护国钥..."
"逆贼安敢毁我漕运!"
户部郎中的判官笔穿透雨幕,招式却露了东厂缠丝劲的根底。青年镖师刀走龙蛇,惊蛰刀在石阶刻出永昌镖局徽记:"严公公这手画虎类犬,可比韩掌班差远了。"
刀气激得玉蝉凌空飞旋,蝉翼削断精钢闸链的刹那,二十年前宋礼留下的备潜渠轰然洞开。浊浪排空而下,私运战船的闽中铁锭尽数沉入淤泥。东厂档头面具崩裂,露出韩文镜义子狰狞的面孔。
朝阳穿透雨云时,林夏立在钞关残碑前轻拭玉蝉。蝉腹新显的密文指向徐州广运仓,甲缝间的《永昌秘录》残页记载:"丙辰年小满,工部借治河之名,于吕梁洪私炼..."
运河尽头号子再起,新到的押运官正在喝令抽检。青年收刀入鞘,玉蝉清鸣应和着晨钟。三艘标着"皇粮"的漕船缓缓过闸,吃水线下的闽中铁幽光,在朝阳下泛起血色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