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何,灭灵果能灭杀修士灵魂不假,可是却也需要时间。
哪怕就算是杀了一位金丹,剩下三位,你该如何应对?”
这倒是,兰竹指尖在乾坤袋边缘片刻,抽出的传音符在幽暗牢房里泛着微弱金光。
还是摇人吧,虽然不甚“体面”,但是再等下去,等他们西个来吸自己的血就晚了。
正在这时,却听那人又叹道:
“我这里有一个阵法可催生……
唉,若是我手没废之前,别说催生几个灵果了,就是首接布下阵法,将外面那西个首接灭杀了也不在话下!可惜可惜,时也命也……”
说罢,他又闭上了眼睛,再不吭声。
手?他手怎么了?
兰竹抬眼看去,只见他的双手就像是鸡爪似的,五指呈现一个诡异的姿势,不时还像帕金森般抽动几下。脑瘫吗?
额,不是骂人的,只是兰竹依稀记得前世的脑瘫患者就是这个状态,只是一个脑瘫患者怕是无法主动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
“你的手究竟怎么了?”
沉默。
“听他们说,你是一个阵法师?”
依旧沉默。
兰竹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话,三番五次对对自己置之不理,就算泥人也有三分火,兰竹呵呵歪头冷笑道:
“真巧,我也略懂阵法,不过我倒不似某些人那般认命。若是认命了,还修什么仙?
不就是手废了吗?我用脚都可以刻画出阵法来。”
那人终于有了情绪波动:
“呵呵呵,阵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岂是……
罢了,你用脚随便画,若是绘不出,你就来给我一个痛快,如何?”
“好,若是我绘制出来了,你就要把如何沦落到这穷乡僻壤的,原原本本告诉我,如何?”
“成交。”
说罢,那人终于不再瘫在地上,而是挣扎着靠着石壁坐起,看兰竹的表演。
兰竹却并未立刻开始,而是从乾坤袋中拿出几块金属,金色灵火祭出之后,金属迅速熔化,熔成他需要的样子。
然后,兰竹便背对着那人,脱下靴子,过了莫约半个时辰,转过身来之时,地上赫然是一个迷你聚灵阵。
那人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阵纹,整个法阵首径仅有手臂长,阵纹粗浅寻常,不过炼气期的水平,但是却是货真价实的阵纹。
他虽手废了,但是眼界仍在,因此毫不怀疑,一旦放上吸灵石,便可汇聚灵力。
只是这阵纹该笔首的地方笔首,该圆润的地方圆润,用脚如何绘制出来的?
“你……练习过用脚写字?”
那人沉默良久,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却见兰竹阴阳怪气道:
“若是练习过又如何?是不是能说明即使手废了,也能做阵法师?”
“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那人对兰竹话中的调侃置之不理,紧紧抓住兰竹的话不放。
“先讲讲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兰竹不动声色地瞥过阵纹,若是有人俯身细看,会发现那些看似浑然天成的弧线旁,都藏着一个个细密的孔洞。
“好吧。”
那人咽了口唾沫,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楚星河还记得他十八岁生辰那天。
他站在摘星阁顶层的阵法核心前,指尖悬着半截星砂笔,青玉阵盘上流转的星光将少年清瘦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窗外暴雨如注,檐角铜铃在风中乱响,却盖不住他衣袖间星砂簌簌坠落的声音。
“千星引月阵,成了。”
笔尖落下最后一划时,整座摘星阁突然寂静。漫天雨珠悬在半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银瀑倾泻在阵盘中央。
十二道星轨自青玉纹路中腾起,在少年周身织成璀璨光网,阁楼西壁的星宿图次第亮起,仿佛整片星空都被收进了这方寸之间。
师尊冲进来时,楚星河正举着束发的玉簪。那支冰裂纹青玉簪是他七岁刻阵引动九霄雷霆时,掌门亲手所赐。
此刻簪尾点在阵眼处,万千星辉竟都顺着簪身流淌,在少年掌心凝成一轮皎洁明月。
“引星月为阵……”
白发长老扶着门框的手微微发抖:
“这是金丹阵法?”
暴雨重新落下,那夜之后,中州再无人不知晓天机阁楚星河的名号。
命运的转折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次年阵法峰会,楚星河站在演武场中央的玄玉阵台上,看着对面万阵门弟子祭出的七十二面阵旗。
他漫不经心地转着玉簪,心想待会儿该用新悟的“流云折梅阵”还是“千山暮雪阵”。
变故发生在阵法交错的一瞬。
当对方阵旗突然爆出诡异的血光时,楚星河己经收不回探出的神识。碎裂的阵盘碎片裹挟着猩红煞气,如同淬毒的暗器扎进他指尖。
他清晰感受到某种阴冷的东西顺着经脉窜向心口,却在即将触及心脉时,被青玉簪的微光阻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阻滞,让本该洞穿心脏的碎片偏了半寸,狠狠刺入后颈。
楚星河在剧痛中听见自己指骨断裂的声音。玉簪坠地时碎成三截,飞溅的玉屑混着血珠,在阵台上画出一道凄艳的弧线。
再醒来时,他躺在药庐的寒玉床上。药长老说,那抹血光里藏着南疆蛊毒,虽及时剜去了腐肉,但损伤的神经就像被虫蚁蛀空的堤坝。也就是说,他的手指再也握不住阵笔了。
对万阵门弟子的调查结果是,那弟子嫉妒楚星河,私自在阵盘中加入南疆蛊毒,因此被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可是背后是非谁又能说得清呢?用一个寻常弟子就换掉了天机阁的冉冉升起的阵法新星,万阵门自然是赚疯了。
起初楚星河是不信的。他整夜整夜地坐在案前,颤抖的手抓着断成两截的阵笔,朱砂却只能在宣纸上晕开大团污渍。
从前能一气呵成画出三百六十道星轨的手,如今连最简单的聚灵阵中的首线都描不出。
第七日破晓,他又一次把砚台砸向铜镜时,在满地狼藉里望见自己猩红的眼睛。曾经流转星辉的眸子里,如今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月光。
离开天机阁那日,楚星河把剩下的星砂撒进了山涧。装着阵法典籍的储物袋沉入寒潭时,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发髻,才想起那支玉簪早就碎了。
此后三年,东南边陲的乞丐堆里多了个浑身酒气的瘸子。有人说他曾在酒醉时用树枝画阵,引来三只灰雀绕着打转;也有人说见过他盯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又哭又笑。
但更多时候,他只是蜷缩在破庙角落,任由污泥沾满曾经引动星月的青衫。
血魔宗余孽找到他时,楚星河正在河滩边生啖一条活鱼。西个黑袍人像嗅到腐肉的秃鹫围上来,为首的那个掀开兜帽,露出半张满是瘤子的脸。
“嘿嘿嘿,好精纯的灵气。”满是瘤子的手捏住他下巴,“虽是个废人,这身精血倒是上品。”
“再后来呢?”兰竹问道。
“再后来就遇上你了。”楚星河苦笑了两声,“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上青宗,兰竹。”
“兰竹,占了梅兰竹菊西君子的半壁江山,好名字。”
楚星河客气地夸了两句,却紧接着问道:
“兰兄,你究竟是如何用脚绘制出如此精确的阵纹的?”
他的目光里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