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喧嚣与愤怒,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高台之上的某个角落。
秦挽筝依旧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如同一尊完美的冰雕玉琢,清冷的气质隔绝了周围一切的嘈杂。
她的目光,看似平静地注视着下方混乱的擂台,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那双如同寒潭般深邃的眸子里,此刻正荡漾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当看到顾天被林阳的“烈风绝杀”正面击中,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浑身浴血,气息奄奄之时,她端着茶杯的玉指,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紧了一下,指节甚至有些泛白。
那一瞬间,她的心湖,似乎也随之波动了一下。
是因为…同门之谊?还是因为那份未了的“人情”?
亦或是别的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不知道。
自修炼《寒玉诀》有成以来,她的心境便如同万载玄冰,极少因为外物而产生波澜。
宗门内的尔虞我诈,同门间的争斗倾轧,在她眼中都如同过眼云烟,激不起半分涟漪。
她一心向道,只为勘破那功法反噬的桎梏,追寻更高深的境界。
然而,这个名为顾天的外门弟子,却像一颗投入她平静心湖的石子,一次又一次地,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荡漾起层层涟漪。
从第一次在外事堂门口,那大胆而带着点无赖气息的搭讪;
到第二次在执法堂,他那看似无辜、实则狡黠的辩解;再到刚才擂台上,他那层出不穷的怪招和……那块神秘的黑色板砖。
这个家伙,身上充满了矛盾和…神秘。
资质明明是最低劣的下下品,修炼速度却快得惊人,短短十几天,竟然从武破境初期(甚至可能更低?)提升到了后期!
行事风格看似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甚至有些猥琐下流,但在关键时刻,却又展现出惊人的战斗智慧、反应速度和…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厉与决绝!
尤其是刚才!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连她都下意识地准备出手相救(虽然她很快就克制住了)的时候,他竟然……装死?!
然后,在最不可能的时机,以最不可能的方式,用最…匪夷所思的招数(猴子偷桃?板砖拍屁股?),反败为胜?!
当看到林阳捂着要害,如同死狗般从空中坠落擂台下的那一刻,饶是秦挽筝心境再如何冰冷,也差点没绷住!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那一刻,看着擂台上那个浑身是血、拄着断臂、却对着台下愤怒人群咧嘴坏笑的家伙,她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极其陌生的…觉得“有趣”的感觉?
是的,有趣。
这个词,己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她的心境之中了。
她从小接受最正统的宗门教育,修炼最上乘的功法,被寄予厚望,一言一行都要符合首席大弟子的身份,端庄、稳重、清冷、强大……她就像一个被精心雕琢的完美玉器,容不得一丝瑕疵和出格。
她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都冰封在心底,习惯了用冷漠来武装自己。
但顾天的出现,却像是一道不和谐的音符,闯入了她那平静无波的世界。
他不按常理出牌,他嬉皮笑脸,他手段“下流”,他甚至…有点无赖!
这些,都是她从小被教导要摒弃的,是她绝对不会去做、也不敢去做的。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顾天用这些“歪门邪道”将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耍得团团转,甚至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她的心中,竟然隐隐升起了一丝…快意?
仿佛,顾天替她做了那些她想做却又不能做的事情。
仿佛,在她那冰封的心湖深处,也隐藏着一丝渴望自由、渴望打破规则、渴望肆意妄为的…“坏小子”的因子?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收敛心神,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但她的目光,却依旧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正被众人唾骂、却毫不在意的身影上。
她看到他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步走下擂台,背影虽然狼狈,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潇洒和…不羁?
她看到他无视了周围的指指点点,反而对着某个方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她甚至看到…他似乎朝着高台这边,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挑衅?
秦挽筝的心,没来由地又漏跳了一拍。
她连忙移开目光,端起面前早己冰凉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一丝异样。
“资质平平?哼,若真是资质平平,又岂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提升到武破境后期?又岂能拥有如此诡异的身法和战斗意识?”
秦挽筝在心中默默想道,“这个顾天…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还有他那块黑色的板砖…似乎也非凡物……”
她对顾天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不仅仅是因为那句歪打正着的提醒,也不仅仅是因为他那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
更因为…她隐隐感觉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家伙,或许…会给这个死气沉沉的落云宗,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
至于他那“下流”的手段…秦挽筝的嘴角,再次极其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虽然…确实有点…嗯…不雅观。
但不知为何,她却并不觉得反感。
或许…淑女的心底,总是会对那种带着点邪气、不按常理出牌的“坏小子”,产生一丝特别的好感吧?
尤其是,当这个“坏小子”还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和潜力的时候。
秦挽筝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
外门大比,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她甚至开始有些期待,这个叫顾天的家伙,在接下来的八强战中,又能拿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表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