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海棠花瓣染成鸽血玛瑙色时,陈沐秋腕间的北斗伤痕突然泛起磷光。
落子霖用银丝蛊勾住最后一粒金粉,看着它融进纸鸢尾羽的刹那,孩童掌心鳞片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朱雀振翅需饮七种泪。"她捻着沾满金粉的丝线,腕间银铃随着古槐汁液的流淌轻轻震颤,"安子俊腰间那柄错银刀,淬的可是南海鲛人的泣珠。"
陈沐秋猛地后退半步,鳞片覆盖的手指蜷缩成团。
东南角屋檐垂落的冰棱突然坠地,碎成十七枚铜钱大小的光斑。
落子霖的银丝蛊在孩童脚边游走,将那些光斑串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十五岁生辰那日......"她将染着靛青树汁的丝线缠上纸鸢骨架,突然听见极轻的啜泣。
陈沐秋的鳞片正随着纸鸢尾羽的舒展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粉白的新肉,像早春枝头将绽未绽的辛夷花。
当第一片朱雀尾羽完全舒展时,落子霖的银丝蛊突然绷成银弓。
数十只青翼蛊虫从她袖中涌出,衔着金粉在纸鸢表面织就凤凰纹。
陈沐秋突然抓住她的袖口,鳞片在丝帛上刮出星火:"他若不来呢?"
云层里传来玉铃相击的脆响,落子霖的银丝蛊应声刺破纸鸢右翼。
靛青汁液顺着裂口渗入金纹,竟凝成安子俊侧脸的轮廓。
她将染血的指尖按在孩童新生皮肉上,笑意漫过睫毛:"你看,这世上最守诺的,原是被咒术困住的魂灵。"
纸鸢突然发出清越鸣叫,陈沐秋腕间北斗伤痕应声绽开七朵血梅。
落子霖的银丝蛊裹着血珠钻进纸鸢腹腔,须臾间化作跳动的脏器。
当纸鸢第三次振翅时,孩童的鳞片己褪至手肘,露出腕间用朱砂画的并蒂莲。
"你讨厌他吗?"落子霖突然扯动三根银丝。
纸鸢尾羽扫过陈沐秋眉心的刹那,那些金粉竟凝成安子俊舞剑的身姿。
孩童突然扑向半空中的幻影,新生皮肉擦过银丝蛊的瞬间,整片海棠林都响起环佩叮当。
"最喜欢了!"陈沐秋的嘶喊惊起满地落花,褪至肩胛的鳞片簌簌掉落。
那些青灰色薄片触地即化作菊蕊,被银丝蛊串成璎珞缠上纸鸢脖颈。
落子霖袖中突然飞出七只玉色蛊虫,衔着花蕊在她掌心堆成兔耳形状。
当最后一缕暮色沉入地缝时,菊瓣与金粉凝成的兔子己然成型。
落子霖将蛊虫吐出的冰晶嵌作兔眼,银丝在它项间系成铃铛:"等朱雀尾羽长全那日,这菊兔会叼着苏逸尘的剑穗来寻你。"
陈沐秋捧着菊兔后退三步,褪尽的鳞片在足下铺成星河。
纸鸢突然俯冲而下,将褪下的鳞片尽数吞入腹中。
落子霖看着朱雀纹路在它脊背蔓延,突然想起梅启贤教她控蛊时,冰室里永不凋谢的蓝萼海棠。
"寂寞是最锋利的淬毒刀。"她弹指震碎纸鸢尾羽凝结的冰晶,看着碎屑在孩童发间化作珠钗,"但有人等着的刀,总是舍不得真正落下。"
暮色尽头传来玉铃轻响,落子霖的银丝蛊突然朝东南方齐齐昂首。
她倒退着步入渐起的夜雾,袖中残余的金粉随风化作流萤。
陈沐秋怀抱的菊兔突然仰头长嘶,眼窝里的冰晶映出苏逸尘策马而来的剪影。
当第一颗星子钉入天幕时,落子霖己踏着瓦当上的霜花走出三里。
她将袖中最后一粒金粉弹向月轮,看着它化作安子俊腰间的错银刀坠。
夜风送来孩童破涕为笑的声音,混着朱雀清啸,惊醒了蛰伏在青砖下的赤金螭纹蛊。
瓦当残留的夜露沾湿绣鞋,落子霖抚过袖中安睡的银丝蛊,忽然哼起幼时梅启贤哄她喝药的小调。
东南方天际隐约有金线游走,她将褪色的菊瓣碾碎在指尖,任夜风带着那点鹅黄没入更深的黑暗。
暮色在落子霖绣鞋下流淌成蜿蜒的银河,银丝蛊在她袖中发出满足的嗡鸣。
东南天际的金线忽明忽暗,像是被孩童破涕为笑的声音惊扰的游龙。
她将指尖残余的菊瓣碎屑弹向半空,看着那抹鹅黄被夜风卷着,与瓦当上蒸腾的雾气融为一体。
陈沐秋的呼喊就是在这时刺破夜色的。
"我叫陈沐秋!"少年褪尽鳞片的嗓音清亮如冰棱坠地,惊得青砖缝里蛰伏的赤金螭纹蛊缩回触须。
落子霖转身时,正看见他抱着菊兔跪坐在星河流转的鳞片残骸里,新生肌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等苏逸尘的剑穗......"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哽咽截断。
菊兔眼窝里的冰晶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晕,将少年眼角悬着的泪珠染成琉璃色。
纸鸢残留的尾羽扫过他的发顶,那些金粉凝成的凤凰纹竟化作细雪,簌簌落在并蒂莲朱砂印上。
落子霖腕间的银铃突然发出三短一长的震颤。
她望着陈沐秋足下渐渐消散的北斗七星光斑,忽然想起梅启贤冰室里那些被咒术困住的蓝翅凤蝶——破茧时分总要把鳞粉抖落成银河。
夜雾深处传来马蹄踏碎冰晶的脆响。
安子俊的身影从梧桐阴影里浮现时,错银刀鞘正巧接住最后一粒金粉。
他玄色衣摆沾着未化的霜花,目光扫过陈沐秋怀中的菊兔,握刀的手指突然收紧,刀柄镶嵌的鲛人泪泛起诡谲的蓝光。
"走吧。"少年嗓音比刀锋更冷,转身时腰间玉铃撞出清越声响。
落子霖的银丝蛊突然在她袖中蜷缩成团,细足划过肌肤的触感像极了梅启贤药庐里那些不安分的雪蚕。
归途的雾气浓得能掐出水来。
安子俊始终领先半步,错银刀在夜色里划开乳白色的漩涡。
落子霖数着他发梢凝结的霜花,第七次想要开口时,突然发现那些霜花的形状竟与陈沐秋腕间的血梅分毫不差。
银丝蛊在她掌心不安地扭动,吐出半融的金粉。
落子霖借着月光细看,那些金粉正在凝成微缩的朱雀纹——正是纸鸢吞食鳞片时背脊浮现的图案。
她忽然听见极轻的碎裂声,抬头正见安子俊捏碎了不知何时拈在指间的冰晶。
"你......"话未出口就被夜风卷走。
前方少年的背影似乎晃了晃,玄色衣袂翻涌如暴风雨前的海面。
落子霖的绣鞋突然陷入某种粘稠的雾气,抬脚时带起的银丝竟闪着血光。
瓦当上的霜不知何时变成了浅青色。
安子俊终于停在一株枯死的辛夷树下,指尖抚过树干裂缝里新结的冰凌。
落子霖的银丝蛊突然疯狂震颤,她低头看见自己袖口不知何时沾了片菊瓣,边缘正在融化成金粉。
"那个咒术。"安子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握着错银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刀鞘上的凤凰纹正在吞噬月光,"要用多少年才褪得尽?"枯死的辛夷树在夜雾中舒展着冰晶凝结的枝桠,落子霖的银丝蛊突然在她袖中蜷缩成团。
安子俊的手指仍抚在错银刀凤凰纹上,那些吞噬月光的纹路正沿着他腕骨爬上小臂,像极了陈沐秋褪鳞时新生的血管脉络。
"你不想应他?"落子霖将沾着金粉的指尖点在树干裂缝处,冰凌突然融化成靛青色汁液,"朱雀泣珠的咒约,本就要两心相照才能破。"她话音未落,安子俊的刀鞘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惊得树梢冰晶簌簌坠落。
少年转身时,玄色衣摆卷起的雾气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那些星子坠地的瞬间,落子霖袖中的菊瓣突然化作金粉,在她掌心凝成微缩的朱雀尾羽。"我没有。"安子俊的声音比刀锋擦过冰面更冷,可握刀的手背青筋却暴起如盘虬老根。
雾气突然变得粘稠,银丝蛊在落子霖腕间勒出红痕。
她望着安子俊发梢凝结的霜花——那些六角冰晶正逐渐染上朱砂色,与陈沐秋腕间并蒂莲如出一辙。
当第七片霜花变成血梅形状时,她突然嗅到梅启贤药庐里常燃的蓝萼海棠香。
"莫不是气我多事?"落子霖将朱雀尾羽按在树干上,冰晶融化的汁液突然沸腾如泣珠。
安子俊的错银刀应声出鞘半寸,刀身映出的月光竟凝成苏逸尘策马的剪影。
那些幻象触及沸腾汁液的刹那,整株辛夷树突然绽开十七朵冰雕的辛夷花。
安子俊的瞳孔微微收缩。
落子霖趁机掏出袖中备用的菊兔,蛊虫吐出的金丝正缠绕在兔耳尖端:"苏逸尘的剑穗要用南海冰蚕丝才配得上这..."她故意将话尾隐没在突然响起的玉铃声中,菊兔眼窝的冰晶突然折射出陈沐秋抱着纸鸢的模样。
少年握刀的手指蓦地松开刀柄。
夜雾里传来极轻的嗤笑,落子霖的银丝蛊突然指向东南方——苏逸尘的玄色披风正在百丈外的屋脊上翻涌,缀着冰蚕丝剑穗的佩剑在月下泛起秋水寒光。
菊兔突然在她掌心人立而起,衔着金粉凝成的辛夷花瓣跳向安子俊肩头。
"幼稚。"安子俊嘴上这般说着,却伸手接住扑来的菊兔。
那些尚未凝固的金粉沾上他指尖,竟顺着凤凰纹路渗入肌肤。
落子霖瞧见他侧过身去,玄色衣领掩住的脖颈泛起淡淡红晕,像极了陈沐秋新生皮肉上未褪尽的鳞片残光。
夜雾突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开裂缝。
苏逸尘的笑声混着马蹄声传来时,安子俊正用错银刀削去菊兔耳尖多余的金丝。
刀锋划过月光的轨迹恰似北斗七星排列,那些散落的金粉在触及地面的瞬间,竟化作缩小版的赤金螭纹蛊,朝着陈沐秋所在的方向蠕动。
"笑什么。"安子俊突然将菊兔塞进胸前暗袋,刀鞘撞出玉铃清响。
落子霖的绣鞋陷进突然松软的青砖缝里,银丝蛊吐出的丝线正将满地螭纹蛊串成银河。
她抬头望见苏逸尘的披风消失在街角,残留的冰蚕丝正被夜雾染成鸽血玛瑙色。
当最后一只螭纹蛊钻进地缝时,安子俊己经走出十丈开外。
他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错银刀鞘上的凤凰纹不再吞噬月光,反而将清辉织成细密的网,罩住那些试图重新聚拢的夜雾。
落子霖的银丝蛊突然在她腕间欢快震颤——陈沐秋种在菊兔体内的相思蛊,此刻正透过安子俊的心跳传来温暖的搏动。
瓦当上的霜不知何时化成了露水。
落子霖踩着月光拓在青砖上的凤凰尾羽图案,看见安子俊的背影在街角略微停顿。
少年握着刀柄的手指正在轻叩鲛人泪镶嵌的纹路,那节奏竟与她幼时梅启贤哄睡哼的安魂曲分毫不差。
夜风卷着未凝的金粉掠过屋檐,那些光点在空中拼出半阙北斗七星。
落子霖的绣鞋突然被某种温热的雾气缠绕,她低头看见银丝蛊正将满地霜花串成马鞍的形状——正是三年前梅启贤教她控蛊时,用冰蚕丝给她编的那副旧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