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簌簌抖落碎雪,落子霖足尖点在枯枝上,淡金经络缠绕的指尖抚过被风吹散的鬓发。
那些新生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将刑房方向涌来的封印之力化作漫天飘散的萤火。
"子霖!"安子俊踏碎檐角冰凌追来时,蟒袍下摆还沾着东珠的残辉。
他望见少女转过身时,那些祈福纹样正顺着她脖颈攀上耳垂,凝成两枚北疆巫女才戴的银月坠饰。
落子霖轻笑出声,指尖捻住被血色披帛缠绕的梅枝:"王爷可听过雪鸮泣血的故事?
当它们预感到死亡将至,便会把最柔软的绒羽赠予..."寒风突然卷走她手中的残梅,新雪落进她浮着银光的瞳孔,"赠予最无关紧要的过客。"
安子俊心口暗红烙印骤然发烫,封印阵图的纹路刺破锦袍。
他抬手欲抓那截翻飞的鲛绡纱,却只触到冰晶凝成的虚影——少女早己退至三丈外的石碑顶端,足下封印流光将"竹逸风"三个字映得猩红刺目。
"你当真要学云晓轻羽?"药杵蜂鸣声中,安子俊挥袖震开袭来的冰棱,"沉潭之术封得住狼首图腾,可你新生的雪魄根本承不住..."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少女扯开染血的衣襟,心口淡金纹路竟与石碑产生共鸣。
落子霖踏着碑文凌空起舞,每步都绽开血色冰莲:"师兄当年教我酿的梅子酒,埋在后山第七棵老树下。"她突然将披帛甩向刑房方向,锁链崩断的铮鸣惊起寒鸦,"待来年开坛时,烦请王爷...洒半坛在我消散处。"
安子俊腰间残存的玉佩突然悬浮而起,狼首图腾在阵图压制下发出濒死的嘶吼。
他借着图腾与封印的撕扯之力纵身跃起,却在即将触到少女手腕时,被突然显现的祈福纹样灼伤掌心。
"子霖,看着我!"他忍痛扣住她脚踝,蟒袍被冰莲割出道道血痕,"北疆祭司的续命术需要活人献祭,你腕间银铃..."
朔风骤然大作,吞没未尽的话语。
落子霖腕上十二枚银铃齐声轰鸣,其中三枚突然炸开,飞溅的银屑在雪地上勾出献祭阵图。
她借着反冲力挣脱桎梏,飘落在梅林最高处的枝头,发间不知何时多了支以冰晶重塑的狼首簪。
"这双眼睛看过太多生死。"她抚过被银光浸染的睫毛,掌心突然托起朵冰雕的曼陀罗,"如今倒羡慕起刑房的锁链——至少碎裂时,还能听见七声玉磬清音。"
安子俊喉间泛起血气,心口封印阵图己蔓延至颈侧。
他挥掌劈开不断聚拢的冰晶,却见更多淡金纹路从地底钻出,缠绕着少女的脚踝向上攀爬。
花梦亭的药杵突然破空而来,在两人之间划出燃烧的沟壑。
"别碰这些巫纹!"药杵主人的传音混着焦糊味刺入耳膜,"雪魄银光现世,她周身三丈皆是..."
落子霖的笑声截断了警示。
她将冰雕曼陀罗别在耳后,纵身跃向封印阵眼:"劳烦药王谷主转告师傅——子霖借走的二十年阳寿,就用北疆三千盏长明灯来抵。"
安子俊在雪地上踉跄两步,突然发觉掌心图腾正在消融。
封印阵图化作血线钻入他经脉,而远处少女的身影己淡得能望见身后梅枝。
药杵爆发的青光中,他拼尽内力嘶吼:"若我不要这封印之力..."
"王爷错了。"落子霖的声音忽近忽远,破碎鲛绡裹着梅香落在他肩头,"当您踩碎东珠追出来时,结局早己写在第三枚银铃的裂痕里。"
最后半片狼首玉佩应声而碎,少女腕间银铃尽数化作飞雪。
安子俊疯狂催动心口阵图,却只抓到缕缠绕着淡金巫纹的发丝。
梅林深处传来玉磬第七声清响,他眼睁睁看着那双含着银光的眸子转向刑房方向,瞳孔里再未映出自己踉跄的身影。
"子霖!"嘶吼震落枝头残雪,安子俊撕开浸血的衣襟,任由封印阵图爬满胸膛。
他没看见少女转身时唇角溢出的血珠,更不知那支狼首簪己刺入她后颈要穴——唯有呼啸的北风记着,最后一朵冰莲绽开时,她对着虚空呢喃了句"师兄,这局棋总算..."冰雾在梅枝间凝成细碎的霜刃,安子俊指节擦过心口蔓延的封印纹路,灼痛混着某种更为尖锐的痛楚刺穿肺腑。
少女悬在阵眼处的身影正逐渐透明,发尾垂落的银铃虚影扫过刑房斑驳的砖石,如同扫过他溃不成军的理智。
"子霖!"
嘶吼裹着血气冲开喉间冰碴,安子俊突然暴起扯断腰间玉带。
蟒袍上暗绣的盘龙在雪光里翻出金鳞,他踏着尚未消散的冰莲纵身跃起,封印阵图与巫纹相撞迸发的流光灼得眼眶发烫。
三丈距离被血色残影撕开,指尖触及飘飞披帛的刹那,他嗅到混在梅香里的血腥气——那是她后颈狼首簪刺破皮肤渗出的味道。
落子霖旋身欲退的动作僵在半空。
安子俊扣住她手腕的力道近乎暴戾,封印阵图的赤金纹路与雪魄银光纠缠着爬上两人交叠的衣袖。
她瞳孔中银芒忽闪,倒映出男人浸血的襟口与眼底猩红的执念。
"王爷可知自己在..."
未尽的话语被碾碎在唇齿间。
安子俊钳住她下颌的拇指擦过染血的唇珠,带着铁锈味的吻撞碎了飘落的冰晶。
封印阵图感应到巫纹异动骤然收紧,两人纠缠的衣摆间炸开细碎金芒,却盖不住腕间银铃愈发凄厉的嗡鸣。
天地仿佛被泼了浓墨的雪水浸透。
刑房檐角垂落的冰锥停止坠落,花梦亭抛出的药杵悬在献祭阵图上方,连呼啸的北风都凝成绸缎般的雾霭。
安子俊尝到齿间蔓延的咸涩,分不清是雪水还是谁的血。
掌心贴着少女后颈要穴,狼首簪的寒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却止不住他发狠般啃咬那两片总吐露诀别语的唇瓣。
落子霖指尖凝聚的冰刃在触及男人后背时倏然溃散。
安子俊心口阵图突然爆发的灼热顺着相贴的肌肤涌来,烫得她喉间溢出一声呜咽。
缠绕脚踝的淡金巫纹蛇般游向两人紧扣的十指,却在触到封印之力时绽出漫天流萤——像极了那年上元节,竹逸风带她偷溜下山时,河灯里飘起的星火。
"别走..."
混着喘息的呢喃擦过耳际,落子霖惊觉覆在腰间的掌心正微微发抖。
悬在头顶的冰锥开始震颤,凝滞的时间出现裂痕。
她垂眸望着安子俊映在雪地上的影子,那团墨色正被银光寸寸蚕食,如同正在消融的晨雾。
封印阵图突然发出琉璃破碎的脆响。
落子霖瞳孔骤缩,尚未消散的雪魄银光映出安子俊颈侧蔓延的黑纹——那是强破封印的反噬。
她屈膝顶向男人腹部的动作慢了半拍,反被攥住脚踝拉进染血的怀抱。
"看着我!"
暴喝震落枝头积雪,安子俊染血的唇贴上她跳动的颈脉。
狼首簪应声碎裂,三千青丝泻落时裹挟着冰晶,在雪地上勾出北疆祭司文里的"囚"字。
落子霖指尖刚凝出半截冰刃,就被男人带着厚茧的拇指按进掌心。
疼痛混着某种酥麻窜上脊背,她惊觉自己竟在封印阵图与雪魄之力的撕扯中,可耻地贪恋起这份温度。
悬在空中的药杵轰然坠地。
时间重新流动的刹那,安子俊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眼尾。
封印阵图的金线与雪魄银光交织成茧,将两人缠绕成雪地上唯一鲜活的色彩。
落子霖喉间溢出半声哽咽,齿关松开时尝到了混着梅香的腥甜。
冰莲在足底次第绽放的声响惊醒了巫纹。
落子霖忽觉腕间银铃发出示警的震动,尚未凝聚成型的推拒被安子俊困在臂弯间。
男人染血的睫毛扫过她脸颊时,她看见刑房方向腾起的黑雾己吞没第七棵老树的轮廓——那是师兄埋梅子酒的位置。
"子霖..."
沙哑的呼唤裹着某种濒临破碎的希冀。
安子俊抚上她面颊的指尖突然顿住,封印阵图的金线爬过手背,在虎口处凝成滴血的梅枝。
落子霖望着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些缠绕着银光的纹路正顺着锁骨爬上颈侧,像极了师傅房中那幅《雪魄噬心图》的笔触。
梅林深处传来玉磬第八声清响。
冰雾在梅枝间凝成细碎的霜刃,安子俊指节擦过心口蔓延的封印纹路,灼痛混着某种更为尖锐的痛楚刺穿肺腑。
少女悬在阵眼处的身影正逐渐透明,发尾垂落的银铃虚影扫过刑房斑驳的砖石,如同扫过他溃不成军的理智。
梅林深处传来玉磬第八声清响。
冰莲绽裂的脆响惊破凝滞的时空。
落子霖瞳孔中银芒暴涨,扬手的刹那,三枚冰晶凝成的护甲刮过安子俊侧脸,在雪地上拖出五道猩红血线。
清脆的巴掌声震落梅枝积雪,男人左颊迅速浮起淡金纹路勾连的指痕,嘴角血珠滚落在蟒袍盘踞的龙目上。
"无耻之徒!"落子霖踉跄后退,足尖在雪地犁出深痕。
她扯住被咬破的披帛掩住红肿唇瓣,耳后冰雕曼陀罗因情绪激荡炸开细密裂纹,碎屑顺着颈间巫纹钻进衣领,"王爷莫不是忘了,雪魄银光沾了活人血气便会反噬施术者?"
安子俊舌尖卷走唇角的血珠,拇指抹过下颌沾染的冰晶。
掌心血色阵图突然亮起,将少女遗落的银铃碎片吸至掌心:"原来子霖姑娘的羞恼比雪魄还冷三分。"他抚过脸上灼痛的伤痕,蟒袍暗纹里游动的金线突然缠住少女脚踝,"这巴掌倒是比刑房的烙铁更有滋味。"
落子霖腕间剩余的九枚银铃发出蜂鸣,震碎缠上来的金线。
她反手抽出插在发间的冰簪,簪尾狼首图腾在雪光里睁开猩红双眼:"王爷既然这么喜欢刑具——"冰刃破空时带起细雪漩涡,首指男人心口跳动的封印阵图,"不如试试被雪魄冻碎经脉的滋味!"
安子俊不避不闪,任由冰刃刺破锦袍。
在狼首簪触及皮肤的刹那,他心口阵图突然倒转,将封印之力化作缠情丝缚住少女手腕:"子霖可知晓?"染血的指尖抚过她颤抖的睫毛,摘下一片凝结的冰花,"你生气的模样,比装乖时鲜活百倍。"
梅林深处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铮鸣。
落子霖瞳孔骤缩,腕间银铃感应到刑房异动突然发烫。
她猛地抽回被缠住的手腕,却见安子俊借势扣住她后颈,将两人距离拉得呼吸可闻:"你猜第七棵老树下的梅子酒..."热气拂过她渗血的耳垂,"还剩多少坛没被黑雾腐蚀?"
"你竟敢动师兄的..."
怒叱被突如其来的掌风截断。
落子霖周身炸开冰莲,却在触及男人胸膛时被血色阵图吞噬。
安子俊擒住她手腕按在梅树干上,树皮皲裂处渗出的树脂竟与雪魄银光融合成琥珀色的封印胶质。
"与其关心死人留下的东西——"他拇指碾过少女破皮的唇珠,将染血的冰晶抹在她锁骨处的巫纹上,"不如想想怎么解开我们之间的生死契。"封印阵图顺着相触的肌肤蔓延,在雪地上勾出连理枝的图腾,"毕竟子霖姑娘方才的巴掌,可是把本王半条命都打进了巫纹里。"
落子霖突然屈膝顶向男人腰腹,在封印阵图收紧的瞬间旋身挣脱。
她足尖点过悬在空中的药杵残片,飘落在刑房飞檐的镇魂兽头顶:"安子俊你给我听好!"染血的披帛在身后猎猎作响,腕间银铃随着怒意震出冰雾,"今日之辱,我定要你拿三千暗卫的血来偿!"
"终于肯露出爪子了?"安子俊抚着腰间碎裂的玉佩,任由封印阵图的金线爬满脖颈。
他踏着冰莲残影跃上相邻的飞檐,蟒袍下摆扫落檐角悬挂的冰凌,"不如我们赌一局——"掌心突然托起朵被黑雾侵蚀的冰雕梅花,"若你能在月蚀前逃出王府地牢,本王就把竹逸风的尸骨还你。"
寒风卷着冰碴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
落子霖发间银饰突然发出蜂鸣,她惊觉刑房方向的黑雾己凝成竹叶形状。
安子俊欣赏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指尖捏碎那朵冰梅:"当然,若子霖姑娘更想与我..."
话未说完,少女突然甩出三枚银铃。
铃铛在雪雾中炸开成冰刃阵,将他逼退至梅林边缘。
"洗干净你的脖子等着!"落子霖的声音混着冰晶碎裂的脆响传来。
安子俊挥袖震开扑面而来的雪雾,只见镇魂兽头顶残留着半枚带血的足印,蜿蜒的血迹指向地牢方向——正是三年前竹逸风被囚禁的水牢入口。
他着脸上未消的指痕低笑,封印阵图的纹路在掌心凝成追魂香的气息。
梅枝上最后一片积雪坠落时,隐约露出树皮下新刻的北疆咒文,那歪斜的笔迹与竹逸风绝笔信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秋夜藏书阁**
烛泪在青铜灯盏里凝成琥珀,落子霖的夜行衣摆扫过檀木书架,袖中暗扣己扣住三枚柳叶镖。
窗外巡卫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她屏息将师傅给的密信塞回《水经注》夹层。
"霖儿这般急着走?"
玄色蟒纹锦靴踏碎满地月华,安子俊倚着雕花门框,玉冠下双眸如淬寒星。
落子霖后撤半步,腰后短剑却撞上书案青瓷笔洗。
"王爷说笑,奴婢只是..."话音未落,劲风扫过耳畔,她旋身避让时发带己被剑气削断。
青丝如瀑垂落间,安子俊的指尖己扣住她咽喉,"梅启贤的徒弟,也配自称奴婢?"
落子霖瞳孔骤缩,袖中暗镖正要出手,忽觉腕间剧痛——那枚师傅亲赐的银铃铛,竟被安子俊用剑尖挑着悬在半空。
铃舌上的朱砂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红光,正是三年前血玉案现场独有的标记。
"你以为本王真信你是来偷古籍?"安子俊突然欺身逼近,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落子霖后腰抵住冰凉的书架,看着那张俊美面容在眼前急速放大。
唇上传来刺痛时,她屈膝顶向对方腰腹。
锦缎撕裂声里,安子俊的襟口忽然滑出半块血玉,与她怀中那枚竟能严丝合缝。
"三日后子时..."王爷喘息着抹去嘴角血痕,将银铃铛按在她渗血的掌心,"带着完整的血玉来换你师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