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青瓷碎片上流淌成河,落子霖攥着银铃铛的掌心沁出血珠。
安子俊松手的瞬间,她像只受惊的雀儿撞开雕花窗棂,夜风卷着碎雪灌进喉咙。
三日后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她正蹲在王府后厨的竹渠边。
冰水里浮着几片残荷,被她用木棍搅出圈圈涟漪。
远处传来侍卫搜查书房的喧哗声,她忽然将竹管调转方向,看着水流汩汩漫向安子俊的寝院。
"笨丫头。"
云晓轻倒挂在檐角时,披风下摆扫落几片残雪。
他盯着少女发间晃动的银丝绦,那是昨日他亲手系上的止血带。
此刻她正踮脚去够竹梢的腊梅,嫩黄花瓣落在冻红的鼻尖,全然不似昨夜被掐着脖颈按在书架间的模样。
"云大哥尝尝这个!"落子霖突然转身,将滚烫的烤栗子抛向屋檐。
暗器破空声惊起寒鸦,云晓轻接住油纸包时,看到她指尖还留着昨夜挣扎时的淤青。
梅香混着栗子甜腻钻进鼻腔,他望着少女蹦跳着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身影,忽然想起三日前暴雨夜。
那时她蜷缩在柴房角落,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却固执地数着瓦当滴落的水珠:"九十七、九十八...等数到一千,师兄就能回家。"
此刻安子俊的怒吼划破寂静,云晓轻跃上琉璃瓦,看见那位战神王爷正提着湿透的蟒袍下摆。
十二道竹渠的水不知何时汇成溪流,将他收藏兵器的地窖泡成泥潭。
几个小厮跪在冰水里打捞断剑,水面还飘着半块没化开的红糖糕——正是落子霖辰时讨要的茶点。
"给本王把那个..."安子俊突然噤声,玄铁剑挑起回廊下的青布包袱。
染血的银铃铛滚落在雪地里,旁边躺着半块剔透的血玉。
他弯腰时发冠歪斜,露出颈侧被利齿咬破的伤口。
落子霖此刻正躲在假山洞里数糖莲子。
昨夜安子俊俯身时,她尝到了龙涎香里藏着的松烟墨味。
这味道和师傅书房里的一模一样,她想着又往嘴里塞了颗糖,首到听见洞外传来佩剑撞上太湖石的脆响。
"王爷要的完整血玉..."她故意将话说得含糊,舌尖还抵着糖块。
安子俊阴沉的脸色在看到她手中糖纸时更添三分墨色,伸手欲擒她腕子,却被糖渍黏住了袖口金线。
云晓轻数到第七声剑鸣时,看见落子霖哼着小调从假山转出来。
她发间的银丝绦系着新折的红梅,走过月洞门时突然仰头笑道:"云大哥的暗器手法,比师傅教的蝴蝶镖好看多啦!"
残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掠过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渍。
云晓轻着袖中淬毒的柳叶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雪夜,自己也是这样看着师姐蹦跳着走向淬剑池,发梢的金铃铛再也没响过。
暮色渐浓时,最后一滴水珠从回廊檐角坠落。
落子霖把玩着合二为一的血玉,玉芯那道裂纹里渗着安子俊襟口蹭到的朱砂。
她哼着走调的小曲穿过垂花门,全然不知有人正在飞檐上凝视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续写部分)
暮色褪成蟹壳青时,云晓轻的鹿皮靴碾碎了廊下第七片冰棱。
他望着西厢房窗纸上跳动的烛光,少女梳头的剪影被放大在宣纸屏风上,发尾扫过血玉压着的《千字文》——那是她昨日偷藏进安子俊书匣的。
"云大人还不歇息?"巡夜侍卫举着火把经过时,云晓轻己经隐入梅树虬结的阴影里。
他数着更漏声计算淬毒时间,指尖却不受控地描摹起屏风上晃动的银丝绦。
三日前落子霖捧着烫伤的手背说"云大哥的刀真亮",眼里映着雪光的样子突然刺进记忆,惊得他捏碎半朵将开的绿萼梅。
瓦当凝露滴在剑鞘上的脆响惊醒了他。
云晓轻猛地后撤半步,望着自己留在青砖上的脚印自嘲冷笑。
这丫头怕是连影子会泄露行踪都不懂,就像她永远读不懂淬毒暗器该藏在第几层衣襟,就像她此刻突然推开窗,将啃了一半的糖画举向夜空。
"月亮像不像糖稀拉出的丝?"落子霖的嗓音裹着饴糖的黏稠,发间红梅在夜风里簌簌发抖。
云晓轻的柳叶刀在掌心转了三圈,最终削落她鬓角将坠未坠的雪片。
当啷一声,刀尖钉在窗棂上的糖画突然裂成两半,蜂蜜色的糖稀缓缓漫过"平安"二字。
安子俊就是在这时惊醒的。
寅时的梆子还未敲响,他己披衣坐在桃花坞的石桌前。
晨雾里浮动的暗香染上衣襟,却盖不住掌心残留的红糖味——昨夜那小丫头奉茶时,竟敢把糖渍抹在他兵书折页处。
剑穗上缀着的银铃铛突然无风自动,他蹙眉捏住铃舌,却触到内壁细小的齿痕。
"正月采花~二月酿~"
墙外飘来荒腔走板的童谣,安子俊握剑的手倏地收紧。
露水沾湿的碎石小径上,落子霖挎着竹篮蹦跳而来,发间别着新折的桃花枝。
她故意踩着他昨日画在青砖上的阵法图,裙摆扫过处,几粒圆滚滚的青梅从篮缝滚落,正巧卡进地砖裂隙。
安子俊的剑尖在离她咽喉三寸处停住。
少女哼着歌蹲身捡梅子,后颈露出昨夜被他捏红的指印,怀里却抱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正是他书房丢失的《水经注》残卷。
"王爷早呀!"落子霖仰头时,桃花瓣落在颤抖的剑身上。
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糖人,琥珀色的饴糖塑成执剑将军模样,"方才在市集瞧见这个,想着定要送给王爷。"
安子俊的喉结动了动。
糖人战袍上的云纹竟与他盔甲暗纹分毫不差,剑穗银铃铛的位置缀着粒殷红山楂。
他收剑入鞘时扯动了颈侧结痂的咬痕,血腥味混着桃香突然变得刺鼻。
辰时的阳光切开薄雾时,安子俊己站在第三重院落的月洞门前。
青石板上蜿蜒的水渍闪着诡异的光,他俯身触摸的苔藓,却在起身时撞见落子霖蹲在竹渠边。
少女用树枝搅动着打旋的落叶,水面倒影被她搅碎成粼粼金箔。
"王爷小心青苔..."她转头提醒的瞬间,安子俊的蟒纹靴己经踏上湿滑的石板。
突如其来的失衡感让他本能地按住剑柄,却发现惯用的玄铁剑比平日重了三分。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梅香,他抬眼望见云晓轻立在飞檐上的黑影,腰间淬毒的暗器囊正在晨光里泛着青紫。
竹渠突然传来异样的汩汩声。
落子霖的树枝卡在两道闸板之间,水面开始不自然地涨高。
她起身时"不小心"踢翻装满鹅卵石的竹篓,圆润的石子滚过青苔遍布的斜坡,有几颗正巧卡在安子俊即将落脚的石板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