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在闸板后蓄成弯月状的弧度,落子霖的指甲抠进竹筒接缝处的青苔。
她盯着安子俊被晨露打湿的蟒袍下摆,喉间突然冒出被蜂蜜腌渍过的甜笑:"王爷可要站稳了。"
玄铁剑出鞘的刹那,她抬脚踹开卡着闸板的鹅卵石。
积蓄多时的渠水裹着碎竹叶喷涌而出,安子俊的蟒纹靴陷进翻涌的泥浆里。
落子霖抓起藏在芭蕉叶下的木瓢,将昨夜特意用梅枝熏过的冰水泼向他腰间佩剑。
银铃铛沾了水越发清越,倒像是给她伴奏的响板。
"天街小雨润如酥——"她边唱边踩着青苔后退,腰间十二枚铜钱串成的禁步撞得叮当作响。
晨光将她投在照壁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活像只戏弄猎物的山雀。
安子俊从泥浆中拔出右腿时,剑穗上那颗山楂己被碾成朱砂色的残渣。
他抹去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发现每道水渍里都漂浮着细小的金箔——那丫头竟把祠堂供奉用的金箔纸撕碎掺进了渠水。
"落!子!霖!"
怒吼惊飞了竹梢的灰斑鸠,少女提着裙摆跃上假山的动作僵在半空。
她回头望见安子俊剑锋挑起的泥浪里裹着片片金鳞,突然意识到自己玩过了头。
男人颈侧结痂的咬痕因暴怒重新渗出血珠,混着桃木香囊的气味酿成某种危险的腥甜。
"我就是给王爷添点彩头......"她声音发虚地狡辩,足尖悄悄勾住垂在假山后的藤蔓。
当玄铁剑劈开她方才倚靠的湖石时,她借着藤蔓荡向月洞门外的九曲廊。
青苔在鞋底发出黏腻的呻吟,落子霖狂奔时瞥见自己映在水洼里的倒影——发间插着的山茶花不知何时只剩光秃秃的花萼,想必是方才泼水时甩飞的。
她胡乱扯下发带任青丝散开,听到身后剑气割裂晨雾的嘶鸣越来越近。
"给本王站住!"
安子俊的怒吼震得竹渠泛起涟漪,落子霖却从这声音里听出三分异样。
本该醇厚的声线掺着砂砾般的粗粝,倒像是......她突然想起昨夜偷换了他惯用的润喉汤,往里兑了半盏枇杷叶灰。
拐过紫藤花架时,她故意将袖中剩余的梅枝香粉扬在身后。
纷纷扬扬的淡青色粉末沾上安子俊的剑刃,遇水立刻腾起呛人的烟雾。
趁他挥袖驱散毒雾的间隙,落子霖闪身钻进通往废院的窄巷。
布满裂痕的砖缝里钻出成簇的野荠菜,她绣着银蝶的软底鞋几次打滑。
当听到剑鞘撞上巷口拴马石柱的闷响时,她慌不择路地冲进堆满破陶罐的岔道。
晨光在此处突然暗下来,爬满木樨的矮墙将天空割成细碎的蓝琉璃。
"你以为能逃出王府?"安子俊的声音在巷道形成诡异的回声,落子霖后背抵住潮湿的砖墙,突然摸到藏在袖袋里的最后杀器——那枚浸过麻药的枣木簪。
她屏息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簪尖在掌心掐出月牙状的红痕。
当玄色袍角掠过转角陶瓮的瞬间,她猛地将簪子掷向对方握剑的腕脉。
安子俊旋身避让时,剑锋削落她一缕扬起的发丝。
两人隔着七步之距对峙,落子霖这才看清他暴怒的面容。
晨露在他眉峰凝成细小的冰晶,眼尾因香粉刺激泛起病态的红潮。
最骇人的是颈侧伤口,暗红血渍顺着锁骨蜿蜒进衣领,在素白中衣上绽开一枝诡艳的赤梅。
"王爷当真小气,"她强撑着嬉笑,脚跟悄悄后移,"不过玩笑......"
话音未落,安子俊剑尖突然挑起地面积水。
裹着金箔的泥浆如箭矢般袭来,落子霖偏头躲闪时,后颈突然触到某种阴冷的湿意——不知不觉间,她竟退到了那口缠着枯藤的八角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