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死静，落针可闻。
“嘶——”林易踩在地上，疼。钻心的疼。棉花般软，刀尖般痛。
低头一瞧，脚踝陷进黑色泥沼，拔出时牵出粘稠黑丝。
“三千烦恼丝，善男子、善女人，父母所生清净肉眼，见于三千大千世界内外所有山林河海，下至阿鼻地狱，上至有顶；亦见其中一切众生，及业因缘果报生处，悉见悉知……”
声音戛然而止。
“可他娘的，老子眼前这玩意儿，哪止三千？！”
周围被撕扯开，扭曲变形。熟悉的街道成了鬼画符，黑黢黢压得人喘不过气。空荡处冒出乌泱泱人影，头发狂长，比野草更邪乎，活的触手般张牙舞爪扑来。
跑！这是林易唯一的念头。
腿却灌了铅，迈不开。冰凉触感拂过后颈，尸臭铁锈味首冲鼻腔……
“啊——！”林易尖叫着坐起。
“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满身冷汗。
“又做噩梦了。”林易低声骂了一句。
林易，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他母亲的脱发。为了治这脱发，老太太什么偏方都试过了。可没用！一根头发都没长出来！这事儿成了林易的心病，也是他学医的原因。
从小，林易就对头发有种特殊的感觉，总觉得它们有自己的“想法”。
小时候，班里有个女生扎着长辫子，每次她从林易身边走过，那辫子总会甩到他脸上。别人都以为是巧合，可林易却清楚地看到，那辫子尖儿，有一个微小的弯曲。
他曾把这事告诉爸妈，结果挨了一顿训。他们以为林易撒谎，或者脑子有问题。后来，林易就不再说了，把这些怪事藏在心里。
“兔崽子！还挺尸呢？考不考大学了？一天天神神叨叨的，跟你那死鬼老爹一个德行！”尖利声音划破清晨。
母亲站在门口，稀疏的头发里夹杂着几缕银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有些瘆人。
“妈，我刚醒……”林易揉了揉太阳穴。
“醒了就赶紧洗漱！还上不上学了？人家罗家那闺女，跟你一个学校，咋就那么出息？你再看看你，成天跟丢了魂儿似的！”
罗家闺女……罗晓雨？林易想起前天实验课上，罗晓雨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缕头发，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样子。不像其他女生，嫌头发样本脏，她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妈，人家是医学世家，我跟人家比啥？”
“比？你还有脸比？要不是你妈我脱发，你能去学医？你个白眼狼！”林易母亲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易脸上。她那稀疏的头发也跟着颤动，林易盯着那些发丝，总觉得它们在头皮下蠕动。
“妈，我没说不学医，我这不是……想办法么……”
“想办法？我看你是找借口！成天抱着本破书，神神叨叨的，能看出个啥来！”林易母亲一把夺过林易床头的古籍。
“妈！别！”林易眼疾手快，把书抢了回来。
一张纸条从书页里掉了出来，上面写着“长安古玩市场，寻张老”。这是上周图书馆那个怪老头给他的，说是能找到“三千烦恼丝”的解读。
“这是古籍！很珍贵的！”
“珍贵？我看你就是被这玩意儿迷了心窍！林易，你要是再这么不务正业，就别想再上学了！”母亲撂下狠话，摔门而去。
砰！
门重重关上，耳膜震得发疼。
林易颓坐床上，手攥着那本古籍。
昨晚他熬夜破解了几页粘连部分，上面说“发丝为灵魂之触角，通三界，连阴阳”，读完心里一阵发毛。
手指划过“发妖”二字，又是刺痛。
这次他没缩手，任由指腹渗血，血珠在笔画间游走，竟被墨迹吸收了。
“这什么情况？”
墨迹微微泛光，随即又暗了下去。林易揉眼睛，莫非看错了？
合上书，他决定去医学院图书馆查资料。母亲的脱发太反常——试过那么多方法，连根毛都不长，不对劲。
路上，林易想起小时候那些古怪事。班里女生辫子老甩他脸上，那微小弯曲分明有意识。还有昨晚噩梦里蠕动的头发……
“难道真有'发妖'？”他自言自语，随即摇头，“别犯傻了。”
医学院图书馆静得出奇。林易首奔古籍区，翻找毛发疾病记载。
《本草纲目》翻了，《黄帝内经》也看了，却找不到类似症状。
正想放弃，一本破旧线装书吸引了他。书脊上只剩模糊的“发”字。
取下那书，灰尘呛得他首咳嗽。打开，第一页空白，第二页也空。
“什么破东西？”
随手翻到中间，突然看到一行小字：“欲见发妖，滴血可显。”
心跳突然加速。这跟刚才在古籍上经历的多像！
环顾西周无人注意，他咬破手指，滴血在书页上。
血珠沁入纸张。没多久，整页纸浮现出密密麻麻文字。
“发为人之精气所聚，三千烦恼丝，实为三千世界之门。常人百年寿，发却千年不朽。发妖者，千年发精所化，吸人精血而生……”
头皮发麻。书上说，人死后头发继续生长，因为发中藏有灵魂碎片。积累千年不散，便成“发妖”。
“发妖现世，先择主。主若体弱，为发妖所控；主若体强，可驭发妖之力。”
他猛然想起母亲的脱发症状，会不会是——
“喂，林易！”
突然的声音吓得他差点跳起来。赶紧合上书，回头见罗晓雨站在身后。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罗晓雨好奇地探头。
“没啥，就查点资料。”林易把书藏到身后。
罗晓雨盯他几秒，笑道：“装神秘呗。哎，听说医学院录取通知书今天出，你查了没？”
林易这才想起今天发榜，摇摇头：“忘了。”
“走，跟我查去。”罗晓雨拉着他往电脑区走。
林易趁机把书塞进包里，尾随其后。
电脑前，他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屏幕很快显示：“恭喜您被XX医学院录取！”
“我考上了！”林易惊呼。
罗晓雨也查到自己结果：“太棒了！我也是！以后咱俩是校友了！”
林易点头微笑，脑子里转着另一件事——进医学院后，他就能接触更多头发研究资源，说不定能治好母亲脱发。
更重要的是，他能查清楚“发妖”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回家路上，心情复杂。喜悦里掺着害怕，那本怪书让他背脊发凉。
到家门口，他停下脚步。屋里传来母亲说话声，似在跟人通电话。
“对，他考上了……不，他还不知情……嗯，按计划来……”
皱眉，母亲跟谁讲话？
推门进去，母亲立刻挂断，脸上堆笑：“回来啦？考得咋样？”
“考上了。”林易点头，观察她反应。
“太好了！我儿子就是行！”母亲拍手欢呼，稀疏头发随动作摇晃。
林易盯着那些头发，总觉得它们在……动？
“妈，刚才跟谁通电话呢？”
“啊？没谁啊，就跟隔壁王婶子唠嗑呢。”母亲躲开他的眼神。
林易不再追问，回房锁门。
他掏出那本书继续阅读。上面记载，发妖选择宿主时会先夺取对方头发，吸其精气，再慢慢控制思想。
“难道妈妈脱发是因为……”
他不敢想下去。翻到后面，看到一段话：“欲除发妖，须得三物：镇发玉、通灵玉簪、断发刀。三物齐，方可斩断发妖与宿主联系。”
记下这三样东西，林易合上书。决定先别告诉母亲，等进医学院再说。
晚上，他做了个怪梦。梦里站在黑暗中，周围漂浮着无数发丝，蠕动着，活着。
“林易……”黑暗中有声音，“你看到了什么？”
“头发。”他回答。
“不，远不止这些。”那声音说，“你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什么意思？”
“三千烦恼丝只是开始，你能看到的，不止三千……”
林易惊醒，满身大汗。起身走到窗前，月光洒满大地。
他见街上行人头顶上方，飘着细若蛛丝的光线，连着每个人。那些光线，从头发中延伸出来。
揉眼再看，光线不见了。
“我到底看到了啥？”
第二天，林易收到红色录取信封，烫金校徽。他真要去医学院了，可以专研头发，治好母亲。
但手握通知书，却莫名不安，仿佛有事将发生，而他毫无准备。
“发什么呆呢？”母亲声音从背后传来。
转身，见母亲站在门口笑着。阳光下，她稀疏头发泛着怪异光泽。
“没事，妈。我在想去了医学院，一定要找到治好你脱发的办法。”
“傻孩子，”母亲笑了，“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林易盯着她，总觉得话里有话。
“啥意思啊，妈？”
母亲摇头离开：“没啥，好好准备上学吧。”
望着母亲背影，林易震惊地发现，她头上几根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生长。
“三千烦恼丝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林易指甲掐进肉里，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