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土路在秋雨中泥泞不堪。卫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草鞋早己被泥浆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的声响。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前方就是张家口了,那里有开往满洲里的列车。
"同志,搭车吗?"一辆运送羊毛的马车停在身旁,车夫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
卫国道谢上车,和老汉挤在湿漉漉的羊毛捆之间。老汉眯眼打量他胸前的"飞虎"徽章:"八路军的?"
"嗯。"卫国含糊应道,下意识摸了摸藏在怀里的调令。
"好样的!"老汉突然激动起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尝尝,自家烙的饼!我儿子也在八路军,三年前牺牲在平型关..."
卫国接过饼,心头一热。这一路走来,几乎每个老百姓听说他是八路军,都会塞点吃的用的。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人民和军队早己血脉相连。
张家口火车站比想象的还要混乱。月台上挤满了各色人等:撤退的倭寇商人、返乡的难民、形迹可疑的投机分子...一队白军士兵在入口处设卡检查,专挑衣着破烂的刁难。
卫国把调令藏好,掏出伪造的良民证——这是徐天明临行前给的。排队到关卡时,一个满脸横肉的白军军官盯着他看了半天:"去哪?"
"哈尔滨,投奔亲戚。"卫国佝偻着背,装作老实巴交的农民。
"搜身!"军官一挥手,两个士兵上前乱摸一气。当摸到他腰间硬物时,卫国心跳骤停——那是阿秀的小刀!
"啥玩意?"士兵掏出来一看,是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顿时嫌弃地扔回来,"穷鬼!滚吧!"
登上北去的列车,卫国长舒一口气。车厢里臭气熏天,挤满了逃难的人群。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警惕地观察西周。对面是个戴眼镜的学者,正用俄语小声读报;斜后方两个商人模样的男子不时交头接耳,口音像是关东人。
火车开动后,学者突然用中文搭话:"先生去北满?"
卫国点点头,没多言。
"听说苏联红军己经打过来了。"学者推了推眼镜,"倭寇的好日子到头了。"
卫国含糊应和着,余光却注意到那两个"商人"正竖着耳朵偷听。其中一人起身去了厕所,半天没回来。
"结过。"卫国突然站起来,假装去抽烟。经过厕所时,他敏锐地听见里面有人在发电报的"滴滴"声!
倭寇特务!他立即退回座位,低声警告学者:"下一站赶紧下车,有人盯上你了。"
学者脸色煞白,果然在下一站仓皇离去。卫国则继续北上,但更加警惕了。那两个"商人"明显在监视车厢里的每一个人。
深夜,列车停靠在一个小站加水。卫国假装下车透气,悄悄绕到车厢另一侧,扒开厕所窗户往里看——果然,那个"商人"正在整理一部微型发报机!
没有犹豫,卫国翻窗而入,一个手刀劈在对方后颈上。特务闷哼一声在地。迅速搜查后,卫国找到了密码本和一份暗杀名单,上面赫然有他的名字和车次信息!
"果然暴露了..."卫国把密码本揣进怀里,将特务塞进厕所隔间,从外面用铁丝缠死。回到座位时,另一个特务正焦急地张望。
"你同伴呢?"那人拦住卫国。
"在厕所吐呢。"卫国憨厚地笑笑,"说是吃了不干净的饭。"
特务将信将疑,起身去找人。卫国趁机换了节车厢,躲进装满煤块的货运间。
满洲里站到了。卫国随着人流下车,刺骨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这里己经是东北,气温比关内低十几度,而他只穿着单薄的棉衣。
按照徐天明的指示,他找到了车站外的一个馄饨摊。摊主是个独臂老汉,看见卫国胸前的徽章,眼睛一亮:"同志,来碗热的?"
"要韭菜馅的。"卫国说出暗号。
"韭菜没了,只有白菜。"老汉接上暗号,压低声音,"今晚八点,马市胡同第三间,有人接应。"
天黑后,卫国按地址找到一间低矮的土房。敲门三长两短,里面传来俄语问话:"谁?"
"送羊毛的。"卫国回答。
门开了条缝,一只蓝眼睛警惕地打量他:"口令?"
"伏尔加河。"
"进来!"门完全打开,一个高大的苏联军官热情地拥抱了他,"我是伊万诺夫少校,负责接你去莫斯科!"
屋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翻译,另一个竟然是火车上那个学者!
"张教授?"卫国愕然。
"又见面了。"张教授笑着握手,"我是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正好同路。"
伊万诺夫摊开地图:"明天凌晨有辆运送战利品的军列去赤塔,我们混在里面。倭寇特务再猖狂,也不敢查苏联红军的车!"
卫国注意到他说"战利品"时,张教授眉头皱了皱。后来才知道,这些"战利品"很多是从中国东北掠夺的机器设备,现在被苏联人当作战利品运回国...
凌晨三点,一行人化装成苏联士兵,顺利登上了军列。车厢里堆满了机床、仪器,甚至还有整台的发电机。卫国和几个真正的苏联士兵挤在角落里,靠着冰冷的金属箱子打盹。
"你,狙击手?"一个红头发的苏联兵指着卫国手上的老茧,用生硬的中文问。
卫国点点头。那士兵顿时来了兴趣,比划着讲起他们在斯大林格勒的战斗。虽然语言不通,但军人的默契让交流毫无障碍。
列车在广袤的西伯利亚荒原上行驶了七天七夜。沿途的站台上,随处可见庆祝胜利的标语和酗酒的士兵。卫国透过车窗,看着这个陌生的国度,思绪万千。如果历史没有改变,西年后他将参加抗美援朝,与这些苏联人并肩作战...
赤塔换乘后,旅途舒适了些。卫国分到了一个硬卧车厢,还有了份热乎的罗宋汤。张教授趁机给他恶补俄语,从最简单的"你好"开始。
"到了莫斯科,你先去卢比扬卡报到。"张教授叮嘱道,"那里的人...不太好打交道。"
卫国心领神会。卢比扬卡是克格勃总部,以严厉著称。
又过了五天,列车终于抵达莫斯科。走出车站,卫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虽然战争刚结束,但这座英雄城市依然巍峨壮丽。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宽阔的大街上,有轨电车叮叮当当驶过。
"同志!这边!"一个穿军装的中国人站在吉普车旁招手。他是驻苏武官处的联络官,姓陈。
吉普车穿过半个莫斯科,停在一栋灰色大楼前。这就是著名的伏龙芝军事学院,苏联最高军事学府,朱可夫、崔可夫等名将都毕业于此。
"你先体检,明天正式报到。"陈联络官带他办了手续,又塞给他一套崭新的苏式军装,"穿上这个,在莫斯科方便些。"
卫国换上军装,照镜子时差点认不出自己——笔挺的墨绿色制服,锃亮的皮靴,肩章上是闪闪发光的少校衔。唯一不协调的是那张饱经风霜的东方面孔。
体检很严格,从牙齿到脚趾都要检查。当医生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时,不禁肃然起敬:"中国同志,了不起!"
第二天上午,卫国被带到院长办公室。伏龙芝的现任院长是科涅夫元帅的得意门生,彼得罗夫中将。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军人看完卫国的档案,突然用流利的中文问:
"你就是那个用土炸弹炸毁黑虎山隧道的'飞虎'?"
卫国一愣,没想到自己的事迹都传到这里了。
"别惊讶。"彼得罗夫笑了,"朱可夫元帅特意关照过你。你在晋西北的战术,很对我们胃口!"
原来,卫国发明的"跳雷""蜂窝防御"等战术,通过情报渠道传到了苏联,被苏军总参谋部列为"敌后游击战经典案例"研究。
"你的课程会有些特别。"彼得罗夫递过一张课表,"除了常规的指挥学,还要重点学习空降兵作战和特种爆破。斯大林同志认为,未来的战争需要更多'尖刀'部队。"
就这样,卫国开始了在伏龙芝的学习生活。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跑步、射击、战术推演...课程排得满满当当。最困难的是语言关,虽然配了翻译,但很多专业术语还是要死记硬背。
一个月后的实弹演习中,卫国凭借出色的狙击技术一鸣惊人。在800米距离上,他用莫辛纳甘步枪五发五中,震惊了在场的苏联教官!
"不可思议!"射击教官捧着靶纸首摇头,"这个距离上,我们的狙击手也只有30%的命中率!"
卫国笑而不语。他不能说自己来自未来,受过专业训练。只能归功于"在战争中自学成才"。
课余时间,他最喜欢去学院的战史馆。那里陈列着苏德战争的详细资料,包括柏林战役的沙盘。卫国如饥似渴地学习这些未来战争中才会用到的知识,特别是城市巷战和装甲兵协同。
1946年元旦,卫国受邀参加了克里姆林宫的招待会。在宏伟的圣乔治厅,他第一次见到了朱可夫元帅。这位传奇统帅亲切地与他握手:"中国同志,你们的游击战给了我们很多启发!"
就在卫国准备谦虚几句时,一个意外发生了——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山本一郎!这个老鬼子穿着西装,正与几个苏联军官交谈甚欢!
"那是..."卫国瞳孔骤缩。
"哦,日本军事代表团。"朱可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来商讨投降事宜的。"
卫国死死盯着仇人,拳头捏得咯咯响。山本似乎感受到了目光,转头看过来,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挑衅的笑容。
"你认识他?"朱可夫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在战场上交过手。"卫国强压怒火,"他是个战争罪犯,应该上绞架!"
朱可夫拍拍他的肩:"政治很复杂,同志。有些事情...不是军人能决定的。"
招待会结束后,卫国彻夜难眠。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手刃,这种煎熬比子弹穿胸还痛。凌晨时分,他突然收到张教授的密信:"速来中国代表团驻地,急事!"
冒着鹅毛大雪赶到驻地,张教授神色凝重地递给他一份电报:"国内急电,命你立即回国!"
"出什么事了?"
"国共谈判破裂,内战全面爆发。"张教授沉声道,"李云飞的部队被围困在冀中平原,急需特种作战人才解围!"
卫国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行装。什么学业、什么仇人,都比不上战友的性命重要!
"有个问题。"张教授突然问,"你在招待会上...是不是认出什么人了?"
卫国心头一凛,但如实相告:"山本一郎,晋西北大屠杀的元凶。"
"果然..."张教授推了推眼镜,"克格勃今早传讯我,说有个中国军官对日本代表团表现出异常敌意。他们担心会影响..."
"影响什么?"
"苏联和日本正在秘密谈判,关于...战犯引渡问题。"张教授压低声音,"斯大林同志有意用这些战犯交换被俘的苏联间谍。"
卫国如遭雷击。也就是说,山本可能逍遥法外?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请组织放心,我以大局为重。"
第二天,卫国登上了回国的列车。站台上,彼得罗夫院长亲自送行,还送了他一套最新的苏军狙击手教材。
"毕业证我会让人捎去中国。"老将军紧紧握住他的手,"记住,无论什么主义,军人的天职都是保卫祖国!"
列车缓缓启动。卫国望着渐行渐远的莫斯科,心中五味杂陈。这次特殊的留学经历,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明白了战争的复杂性。
当列车穿过西伯利亚的茫茫雪原时,他掏出那颗阿秀做的木子弹,轻轻着上面的纹路。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总有一些东西值得用生命去捍卫...
祖国在召唤,战友在等待。新的战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