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的晨雾还未散尽，九十九部族的旌旗己在青铜碑下猎猎招展。阿荻披着初代水官传下的狼皮大氅，手握羊角杖登上祭坛。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碑面八百道星痕突然渗出猩红酒浆。
"这是河神的馈赠！"河西部落首领率先捧起陶碗。酒液入喉的瞬间，他浑身剧震，双手不受控地抠向自己右眼："剜目...要剜目才能镇河..."鲜血顺着指缝滴入酒碗，竟在碗底凝成初代水官的面具图案。
阿昙倚在龟甲山废墟旁，指尖新生的葡萄藤突然暴长。藤蔓缠住发狂的河西首领，面具状的野葡萄在藤上迅速成熟。她摘下青果扣在首领血肉模糊的眼眶上，葡萄藤竟在伤口处生根发芽。
"这不是酒，是河魂的血。"流浪琴师拨动龟甲琴，琴弦割破指尖。血珠溅在青铜碑上，碑面星痕突然流动起来，组成白蓼化树当夜的星图。牧童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喝过酒水的父兄，正用石片在脸上刻划星痕。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阿荻的羊角杖插入祭坛裂缝，杖头玉心突然爆出根须。他看见酒浆在雨中汇聚成河，水面上漂浮着历代水官被割去的舌头。
暴雨连下七昼夜，新筑的河堤轰然崩塌。阿昙的葡萄藤扎入青铜碑裂缝，与星痕纹交织成巨大的囚笼。牧童阿鲁冒险触摸藤蔓，发现每根藤须都缠着枚青铜符，符面刻着古怪文字。
"这是我爷爷的名字！"阿鲁指着符咒惊叫。符上记载的正是三十年前，他祖父剜目镇河的时辰。九十九部族连夜聚首，发现每族都有人名刻在藤蔓缠绕的青铜符上。
阿荻率众冒雨挖掘龟甲山废墟。铁锹撞到硬物时，野葡萄根须突然暴动，掀翻十余名壮汉。根须包裹的水晶棺残片中，积满浓稠如蜜的血酒，浸泡着八百条干枯的舌头。
"当年那颗坠星不是意外。"阿荻用木勺舀起血酒，酒中浮现白蓼的幻影，"是河魂借星辰归来。"酒勺突然炸裂，初代水官的面具从河底升起，藤蔓如蛇群钻入面具眼窝。
为平息酒毒之祸，九十九部族选出哑女献祭。这些女子自幼被割舌，此刻用残缺的舌头敲击人皮鼓。鼓面绘着星痕纹，鼓声与碑酒涟漪共振，在河道掀起三丈高的血色浪墙。
阿昙在鼓声中攀上青铜碑顶。她的左脸爬满玉脉纹，右手指尖的葡萄藤开出妖异的紫花。每朵花芯都含着青铜符，符面显露出历代水官临终的忏悔。当最后一道符咒掷入狂涛，初代水官面具突然裂开，眼眶中钻出的葡萄藤将阿荻拖向深渊。
"断！"阿昙扯下左臂藤蔓投入激流。断藤入水的刹那，所有野葡萄在雨中爆浆，猩红汁液染透百里河道。血水中升起九百座舌形礁石，礁面布满会呼吸的孔洞。
三年禁语期结束的黎明，青铜碑突然沉寂。阿荻背上被星痕烙出的《禁言律》化为青烟，九百舌礁上寄居的贝类开始说话。牧童们捞起"语贝"贴在耳边，能听见初代水官开凿运河的号子。
阿昙隐居龟甲山洞穴，玉脉纹退至心口，形成完整的古河道图。她的葡萄藤尽数枯萎，却在洞壁留下藤须刻画的星轨。流浪琴师砸碎祖传的龟甲琴，琴弦坠河自谱成《无声谣》，每逢月圆之夜便在水底鸣响。
第一千颗面具葡萄成熟时，阿荻在入海口立下无字鼓。青铜鼓面星痕随月相变幻，为航船指引星骸坠落的方向。有渔夫夜泊鼓旁，听见水底传来八百年前的对话声。
野葡萄第七轮结果季，牧童阿鲁发现惊天秘密。按特定顺序排列语贝，贝壳开合间竟能拼出《治河遗训》。当他吞下一枚贝壳后，口中不受控地诵出失传的祭祀古调。
阿荻循着藤须指引，在北疆冻土挖出冰封的初代运河图。羊皮地图上的星骸标记，竟与今春雨季语贝排列的阵型完全吻合。当迁徙的白鹭衔着面具葡萄掠过青铜碑时，辽河突然改道回归原始河床。
浪涛冲刷着舌形礁石，贝类开合的声响在水面拼出新章回目。阿昙抚摸着心口的河道图，在洞穴石壁刻下终章预言："河魂醒时，万藤归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