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簌簌落在苏若卿染血的素缎鞋面上,她攥着苏婉悠披帛的手指骨发白。
贵妃耳垂滴落的血珠在雪地绽开红梅,袖中鎏金熏炉滚出蛇形纹图腾。
"本宫原姓萧。"苏婉悠突然笑出声,护甲戳着苏若卿心口,"二十年前刑部大牢里,你外祖父逼我父亲画押认下谋逆罪时,可曾想过萧山王还有血脉?"
苏若卿瞳孔骤缩。
记忆里刑部卷宗记载的萧山谋逆案证人,正是她八岁时亲手送进诏狱的贪吏。
"母亲吞金前用血在囚衣上写了十六个冤字。"苏婉悠拾起熏炉轻叩,镂空处露出半片泛黄绢帛,"若非你将我卖入暖春阁的账册烧毁,本宫还真寻不到这能证明萧山清白的证物。"
寒风卷起苏若卿褪色的宫绦,三年前她在边关驿站烧毁的确实是青楼交接文书。
当时只当是寻常贪腐案,却不料牵扯前朝秘辛。
"本宫要你亲眼看着慕容宇轩用命换来的江山易主。"苏婉悠突然将银锁片掷向照壁,青铜檐铃应声而裂。
林芷昕扑过来扶住踉跄的苏若卿时,贵妃鸾驾己碾过雪地里破碎的锁片。
梅枝上的冰凌坠在苏若卿肩头,她弯腰拾起锁片残骸,发现背面竟有半枚与血书徽记吻合的萧山图腾。
冷宫东偏殿的蛛网扫过冯萱悦鬓边银丝,这位前朝皇后正将最后一块白玉佩塞进袖袋。
见苏若卿踏着积雪进来,她抓起炭盆边的《女诫》掷过去:"若还认我这个母后,明日便去甘露殿求陛下恩宠!"
"儿臣刚小产三日......"
"当年哀家怀着你跪在先帝殿前三天三夜,可比你这点苦楚痛多了。"冯萱悦用金簪挑开苏若卿的狐裘,露出脖颈处尚未结痂的掐痕,"连君心都笼络不住,难怪护不住悦瑶的衣冠冢。"
苏若卿望着炭盆里烧焦的襁褓布料,那是林悦瑶当年为她缝制的百福被。
母后总说乳娘是贱籍宫女,却在她出嫁前夜收走所有遗物。
"母后可知萧山王后换生辰帖的旧事?"她突然抓住冯萱悦保养得宜的手,摸到虎口处陈年烫疤——与卷宗记录的萧山王后手上刑伤位置一致。
冯萱悦猛地抽回手,翡翠戒指在苏若卿掌心划出血痕:"滚去把你父亲从北疆寻来的雪参炖了,陛下今夜定会来瞧你的病容。"
苏若卿退出门时撞翻桐木食盒,碎瓷片里的雪山参渗出猩红汁液,像极了慕容宇轩战死那日染红沧江的血水。
暮色染红西六宫的琉璃瓦时,苏若卿在千秋亭瞥见穿玄色劲装的身影。
陈沛霖束发的青玉冠闪过梅林,与她及笄那年送出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
"娘娘当心冰滑。"林芷昕突然拽住她扬起的水袖。
再抬眼时,唯有枯枝上惊飞的寒鸦扑棱棱掠过宫墙,落下片染着龙涎香气的鸦羽。
苏若卿攥紧掌心锁片残骸,想起陈沛霖最后一次策马离京时,怀里揣着她绣的并蒂莲荷包。
如今那针脚早该被边关风沙磨散,就像他们被和亲圣旨斩断的情丝。
戌时的梆子声惊破琼华殿檐角的冰柱,苏若卿将银锁片浸在止血汤药里,看着萧山图腾在褐色的药汁中逐渐清晰。
林芷昕捧着鎏金缠枝纹手炉进来时,她正用簪子尖拨开锁片夹层。
"娘娘!
高公公带着圣旨往这边来了!"小宫女跌跌撞撞扑进门,撞翻了案几上的安神香。
林芷昕下意识去扶博古架上的青瓷瓶,袖中掉出块绣着芍药花的帕子。
苏若卿盯着帕角熟悉的双燕衔柳纹——那是陈沛霖胞妹独有的绣样。
高晨熙的皂靴碾过门槛积雪,明黄绢帛在烛火下映出林芷昕煞白的脸。
苏若卿扶着酸枝木椅背起身,鎏金护甲在扶手上刮出细碎木屑。
她看着宣旨太监腰间晃动的双鱼玉佩——那是三日前拓跋惊鸿亲手系在她帐中的定情信物。
"林氏女蕙质兰心,着封为下嫔,赐居听雨轩。"
冰裂纹瓷瓶在林芷昕膝前炸开,飞溅的碎瓷划破苏若卿裙摆。
小宫女抖着手去捡带血的瓷片,被高晨熙用拂尘扫开:"贵妃娘娘吩咐,这些晦气东西不必留着。"
苏若卿攥住林芷昕发抖的手腕,摸到她藏在袖中的芍药帕子。
三个月前御花园那场"偶遇"突然清晰起来——当今天子玄色龙纹氅衣扫过芍药丛时,林芷昕正弯腰替她捡拾滚落的蜜饯。
"奴婢...奴婢不能..."林芷昕的银镯磕在青砖上,断成两截。
苏若卿弯腰拾起镯子残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血珠渗进帕角双燕衔柳纹里。
"听雨轩的梅花糕最是可口。"她将断镯塞进林芷昕掌心,染血的指尖拂过少女发间木簪,"去年腊月埋的梅花酿,开春记得挖出来温一壶。"
暮色裹着雪粒子扑进殿门,高晨熙的灯笼在甬道尽头缩成星点火光。
苏若卿倚着透雕冰裂纹槛窗,看林芷茜茜妃色斗篷渐渐隐入风雪。
博古架上青瓷瓶突然倾倒,摔出半块沾着胭脂的羊脂玉环——那原是系在慕容宇轩剑穗上的信物。
炭盆爆出火星,烧焦的百福被残片蜷缩成灰蝶。
苏若卿踢翻鎏金熏炉,蛇形纹铜盖滚到冯萱悦昨日坐过的蒲团下,露出半角泛黄信笺。
三年前沧江血战的画面突然撕裂记忆,慕容宇轩银甲上的箭孔与眼前字迹重叠:"...柔然铁骑己破玉门关,臣冒死呈报军情..."
腹部传来刀绞般的疼痛,她踉跄着扶住楠木立柱。
铜镜映出脖颈青紫掐痕,拓跋惊鸿昨夜掐着她质问时的龙涎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案几上的止血汤药早己凉透,银锁片在药汁中浮出完整的萧山图腾,与冯萱悦翡翠戒指内侧的暗纹分毫不差。
子时更鼓穿透漏风的窗纸,苏若卿蜷缩在褪色的茜纱帐里。
寒风卷着梅枝抽打窗棂,恍惚间似有马蹄声自宫墙外传来。
她摸索着去抓枕边玉簪,指尖却触到冰凉黏腻的液体。
月光斜照在锦被暗纹上,蜿蜒的血迹正顺着百子千孙图案蔓延。
檐角铁马发出刺耳铮鸣,苏若卿在剧痛中仰头望去。
烛影摇晃的藻井深处,似乎有杏色宫绦扫过描金凤纹。
她努力睁大模糊的双眼,恍惚看见慕容宇轩战袍上的沧江水汽凝成霜花,落在某双熟悉的蹙金绣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