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天,大军抵达山城,驻扎在城外。
寒风阵阵,裹挟着轻如棉絮的白色雪花,吹了一整日。
到了晚上雪才停,地上己结了层薄冰。
果然和陈子骁说的一样。
陈国的冬天来得快,也很冷。
主帐里燃了盆炭火,比外头暖了几个度,说话时,口中依旧冒出蒙蒙白雾,可见温度低的厉害
林素素搓搓手,脱下盔甲,准备练一套枪法,也能暖暖身子。
陈子骁先前还说她,武术一日不练,时间一长必然荒废,如今见她这般吃苦,又很是不忍。
酝酿了半晌,“这枪歇两日再练吧......”
看她这红彤彤的手背,真怕生出冻疮。
林素素己经自顾自舞了起来,一招一式飒爽利落,隐隐有了犀利之感。
口中还在碎碎念:“连山城都这么冷,西北边的隆川部落岂不是更艰苦。”
“都怪陈子骥这狗贼不做人。”
“嗯?”
后面一句骂的很小声,陈子骁听的模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听说,隆川部落盛产木材,海货,当然最出名的,是隆川部落的汗血宝马?”林素素继续道。
“对,隆川先前一首属于依附陈国的状态,他们的木材海货都是在与陈国人做生意,每年也会有些宝马和珍稀宝物进贡陈国。”
“陈国与隆川签订和平协议,隆川依附陈国,陈国每年要送回定量的粮食供他们过冬。”
林素素收枪而立,姿态冷傲,气势凛然。
“隆川定是过冬的食物不够了,才冒险挑衅陈国边境。”
陈子骁默默点头。
陈国能在短时间内击垮周国,是消耗了巨大的劳力与财粮资源的,如今国库空虚还没恢复,又到了萧条的冬季,自然没有多的余粮拿出来履行与隆川部落的协议。
所以只能遣兵出征,以暴制暴。
他心里也知晓,这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伤了两方的和气,以后只有打不完的仗,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林素素将花枪放回原位,翻出折叠案桌,对陈子骁招手。
“你来,我有个法子,想试一试。”
陈子骁坐在对面,听林素素说完想法后面色古怪,语气微诧:“你要在山城开荒垦地?”
山城百姓的生活水平不好,不是因为这里的百姓不够努力,而是这个地理位置坐北偏西,气温湿冷,没有气温条件来种植作物。
像林素素所说,在这种季节,大片土地耕种,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尤其是山城这种地方。
但林素素说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似乎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有把握。
难道像她这般聪颖机敏之人,没有考虑到气候问题吗?
不会的,她一定是做了万全的设想。
“你果真想好了?”陈子骁郑重问。
林素素点头。
“这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任务,可一旦成功,便是与隆川部落联盟的重要筹码。”
“我必须要尝试。”
陈子骁皱眉沉思了片刻,忽的抬眸看向林素素。
她在灯火下笑的璀璨,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眼角眉梢都在酝酿着一个大阴谋。
其中用意他似是读懂了,便也没有再问下去。
“你...定要小心,保全自己。”
“那是自然。”
林素素拿来两个酒盏放置在桌案上,又搬来一壶酒,把酒盏双双满上。
酒香瞬间充斥鼻腔,在帐中浮动,和光影缠绵。
她举起一个酒盏:“你前往边城驱敌,我留在山城种植,我们一月一会。”
“嗯。”
“助我成功。”
“祝你成功。”
灯火下酒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灯火下美人浅笑,带着三分醉意,风情万种。
几杯下肚,两个人身上都热乎了起来,尤其是林素素,两颊醺的胭红。
说她不会饮酒,她又能和陈子骁喝的有来有回。
说她会喝吧,进入微醺的状态后,话就多了起来。
大部分都是陈子骁听不懂的。
陈子骁挺喜欢和她小酌几杯的,因为可以看到林素素的另一面,有时还能听到她的心事。
比如:“好累...,要是我当初跟着周允然...会不会轻松点...?”
她托腮嘟囔,口齿不清,目光也有些迷醉。
陈子骁狭长的美眸缓缓眯起,捕捉到了一个让他警戒的名字。
周允然。
他在周国做了七年质子,自然知道周允然是什么身份。
周国的西皇子,也是他们在地下行宫逃生时遇见的那个男人。
当时林素素也给他指了条生路。
所以,林素素最初想跟随的人,是他么?
那她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你和周允然,很熟悉吗?”
他放低了声音问,诱导她给出回答。
林素素喝了口酒,己读乱回:“长得还行,没你好看。”
某人抿唇,再问:“你很累么?”
不用林素素说,他自己也知道很累,林素素能坚持到现在,他都感到非常吃惊。
她比自己见过的女人,都要顽强的多。
累?什么是累啊?
林素素垂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忽然就闪过自己童年的记忆。
她在一个贫瘠小山村长大,又是家里的姐姐,不仅要照顾弟弟,还要帮家里做很多苦力活。
放学后就要去田里帮忙,晚上吃点剩饭后洗刷完锅碗,才能上床睡觉。
夜里连点煤油灯写作业都要被骂浪费油钱。
所以她经常赶早起来写作业。
后面被妈妈发现起来的如此“勤快”,又勒令早上上学前把家里衣服洗完。
爸爸是常年在外打工,但没有一分钱到家的。
偶尔给钱,也只够弟弟上学。
所以两个人一见面就是吵架,吵的天崩地裂,如海啸末日。
家里穷的剩下一个水杯,都逃不过被砸碎的命运,甚至会被捡起来反复的砸,砸的分崩离析,烂的稀碎。
上到糕二,她妈妈就叫她别上了,回家跟她种两年地,然后嫁人。
学校的劳师见她没去上课,找到家里千说万说,包了她的糕中学费和生活费,妈妈才同意她上完糕三。
至今林素素非常感激那位劳师,是她赋予了自己顽强的意志,和春风化雨的温柔。
这些生活费,林素素还要攒着花,每个月挤两百块出来打回家。
糕三,那是怎样煎熬的一年。
林素素害怕回到那个灰蒙蒙的山里,害怕不点煤油灯的卧房,害怕如恶兽般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