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秦宇会问这个。他下意识地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低声道：“回大将军，卑职。。。。。。卑职偶尔也带人巡山，查看些。。。。。。边界、林木，有时也帮着乡民做些力气活。”他回答得有些含糊，眼神闪烁了一下。
裴有财立刻接口笑道：“是啊是啊，王巡检最是勤勉，事必躬亲，下官常说他太过辛劳。来来，大将军，下官再敬您一杯，祝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话题被裴有财巧妙地岔开。王铁柱默默坐下，重新低下头，只是握着酒杯。
酒过三巡，气氛在裴有财的极力烘托下似乎更“热络”了些。秦宇借口更衣，起身离席。张锐立刻要跟上，秦宇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驿站的后院颇为宽敞，堆放着一些杂物和草料。秦宇站在院中，望着远处营地方向星星点点的篝火，士兵们低低的交谈声隐隐传来。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轻，带着犹豫。秦宇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王巡检有事？”
王铁柱的身影从廊柱的阴影中走出，停在秦宇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脸上没有了厅内的局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凝重。
“大将军。。。。。。”王铁柱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颤抖，并非害怕，而是激动，“卑职。。。。。。卑职斗胆，想。。。。。。想问大将军一句话。”
“讲。”秦宇转过身。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首视秦宇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大将军此去北征，是为了天启的百姓，还是为了。。。。。。帝京城里的富贵荣华？”
这话问得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僭越！若在厅内，足以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秦宇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让王铁柱呼吸都为之一窒。
片刻后，秦宇眼中的锐利缓缓敛去，嘴角反而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和坚定。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王铁柱，你手上那伤，是巡山时被荆棘划的，还是。。。。。。被矿洞里崩落的碎石砸的？”
轰！
王铁柱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最大的秘密，最深沉的恐惧，竟被这位初次见面的大将军一语道破！
秦宇向前一步，逼近王铁柱，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深夜冒险前来，问本帅是为何而战。现在，该你告诉本帅，你和你治下的百姓，在为何而。。。。。。受苦受难！那 ‘黑石坳’究竟是怎么回事？山坳里，又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王铁柱在秦宇的目光和话语下彻底崩溃。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被秦宇一把扶住手臂。
“大将军。。。。。。您。。。。。。您都知道了？”王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绝望中迸发出的希望，“是。。。。。。是矿！是玄铁矿！是上好的精铁矿石啊！就在黑石坳，离安平驿不到三十里，原本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穷山村！”
秦宇闻言面上平静，心里确是一怔，斥候回报黑石坳有大量人马活动的痕迹，自己这一炸，确是好像真的炸出来东西来。
王铁柱语速极快，带着压抑己久的悲愤：“三个月前！突然就冒出了一伙凶悍的山匪，足足有三西百人！装备精良，比县里的卫所兵还强！他们占了黑石坳，把村民都圈禁起来当苦力！强迫他们日夜不停地挖矿！稍有反抗，动辄打杀！山坳周围布满了明哨暗卡，飞鸟难入！下官。。。。。。下官无能，几次想带人摸进去，都差点折了兄弟。。。。。。”
“裴有财！周显！”王铁柱咬牙切齿，眼中布满血丝，“他们根本就是同伙！山匪的粮食、盐巴，甚至兵器，都是他们暗中提供的！挖出来的矿石，每隔几天就有伪装成商队的车队，在精锐护卫押送下，趁着夜色秘密运走！方向。。。。。。就是帝京！”
“卑职。。。。。。卑职偷偷跟踪过，远远看到过押运的人，其中。。。。。。其中有几个，穿着打扮，像是。。。。。。像是工部衙役的皂靴！”王铁柱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他们这是。。。。。。这是在喝百姓的血，挖朝廷的墙角，资敌啊！大将军！那些矿石，本该是用来打造刀枪，保家卫国的！可现在。。。。。。工部给的刀不堪用，是不是。。。。。。是不是就和这有关？！”
玄铁矿！工部！私采！豢养山匪！劫掠百姓！秘密输送帝京！
这一切，瞬间串联起来！为什么工部送来的军刀质量低劣？为什么需要紧急启用备用兵器？为什么需要他动用天子剑强逼工部连夜打造？原来，最好的矿，最好的铁，都被人用这种方式截留了！变成了某些人私囊中的财富，或者。。。。。。更可怕的用途！
这不仅是贪腐，更是叛国！是在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之时，在背后捅刀子，断根基！
“黑石坳地形如何？山匪布防？百姓被关押在何处？押运车队的规律？”秦宇问道。
王铁柱精神一振，知道大将军信了，而且决意要管！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的粗纸，上面是用炭笔草草勾勒的地形图和一些标记：“大将军，这是卑职几次冒险探查画的草图，可能不准，但大致方位和几处哨卡、矿洞位置、百姓关押的窝棚区都标了。押运车队一般是。。。。。。是每五天一次，下一次就在。。。。。。明晚！”
秦宇接过草图，拍了拍王铁柱的肩膀，沉声道：“王巡检，你做得很好！这份赤胆忠心，本帅记下了。此事，烂在肚子里，现在立刻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是！大将军！”王铁柱眼中含泪，重重抱拳。
秦宇转身，大步流星走回前厅。他脸上的寒意己经收敛，但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让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吴副帅！”秦宇声音平静。
吴敌手闻言立刻起身：“末将在！”
“本帅忽有军务需即刻处理，需离营半日。”秦宇目光扫过裴有财、周显等人，两人被看得心头狂跳，强作镇定。“此地事宜，由你全权坐镇。大军休整计划不变，务必确保粮秣补充完备。裴知府、周县令及诸位，便在此陪副帅畅饮，务必尽兴。本帅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驿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