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黑暗。
空气里塞满了金属冷却的尖叫和泄露冷却液的刺鼻苦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砸在肋骨上,带着垂死的震颤。寂静不再是无声,而是千万根冰弦在脑髓深处撕扯出的嗡鸣与回声——有巨核苏醒的脉动,有上方急促野蛮的砸门钝响,有不知何处飘来的女童哭号在深渊里飘荡……
“呜……坏叔叔……吃人……别开门……妈妈……下面……饿……”
那声音如鬼魅的冰丝,穿透厚重的结构,缠绕在剧烈搏动的颈动脉上。陆明之的右拳骨节捏得死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肉里。不是他在发力!是寄生在左肩那团血肉活物带来的剧烈痉挛!它在响应那深渊的呼唤!每一根惨白带血的肉须都在狂暴扭动,吸盘在冰冷的空气中饥渴地开合,试图攫取更多来自“母亲”的冰冷意志!而伊万那带着电子混响的俄语命令,则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他的神经:
“——最后警告!放弃抵抗!否则——立即执行净化爆破!十!”
每倒数一次,那砸击变形的车顶舱盖的金属咆哮就更加疯狂!
嘭!嘭!嘭——!
如同敲打在一具薄皮棺材上!
陆明之的身体在双重绞杀下剧烈颤抖。左肩炸裂的创口深处,冰冷与灼热的剧痛交织冲撞!一种原始的、撕碎一切的破坏欲正顺着那些吸食了精神污染回响的肉须,试图侵占这具躯壳的每一个神经元!视野边缘被疯狂的猩红吞噬!他几乎能嗅到自己牙齿撕开伊万喉管的热血腥气!
“嗬……嘎……”喉咙里挤出垂死的风箱声。
“九!”
就在这时!
噗!嘶啦——!!!
一种极其清晰的、血肉被撕裂的粘腻声响!不是来自他!
是那堆堵死小江的厚重暗黑色冰坨与弯折钢板深处!
那声音异常短促而……清脆?紧接着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蠕行!无数细密的、带着粘液湿滑感的刮擦声,正从冰坨内部密集传出!如同被活化的万千细虫在厚冰下疯狂刨挖隧道!小江微弱敲击声的位置……被这新的、诡异的声响彻底取代!
“小江?!!”老耿撕裂的哭腔猛地拔高!他离得最近,整个人瞬间僵住!那堆堵塞物……正……微微蠕动?!
“八!”外面的命令冷酷无情!头顶砸击声如同雷暴!
陆明之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异响强行拉回了一丝瞬间的清醒!眼角余光死死锁住那个蠕动的冰坨缝隙!
咚!
一小块冻得异常坚硬、边缘锋锐的暗黑色碎冰被内部的力量猛地顶了出来!紧接着……
一只……或者说……一只形态勉强保持着人手轮廓的东西……猛地从那冰坨的裂缝里……痉挛着……捅了出来!
那绝非小江正常的手!
皮肤如同被浸泡在强酸中过久而呈现一种怪异的、半透明的、暗红色腐皮!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凸起颗粒!最恐怖的是五指!五根指头扭曲如同被强行掰断的昆虫节肢!尤其食指与中指……皮肉翻开!惨白色的骨茬暴露!而在那骨缝裂口深处……钻出几根……鲜红欲滴、尖端带着吸盘的微小肉芽!它们在粘稠的组织液包裹下……正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着向虚空中探索!每一次扭动,都带出骨头摩擦的咯吱微响!
“吼……杀……”冰坨深处传来一个变了形的、混合着小江嗓音但扭曲到非人的低吼!那不是表达清晰的语言!更像野兽濒死时喉管挤压空气发出的、充满纯粹破坏欲望的声音!
“七!”伊万的技术穿透金属板!砸击声几乎要把车顶砸穿!
“妈……来了……”深渊深处那飘渺的女童哭喊陡然变得尖锐!如同玻璃刮擦!带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无法形容的……期待?!“饿……好饿……”
嗡——!!!!
回应这尖叫的,是穹顶冰核骤然拔高的精神脉动!如同无数座冰钟同时震颤!那巨大的球形冰核内部,暗红血光急剧闪烁!其中心那团无法名状的蠕动物阴影……猛地涨缩了一下!某种无形的、巨大的“饥饿”意志如同实质的寒冷风暴横扫而下!
轰隆!咔嚓嚓——!
冰洞深处!整个巨大的金属空间地基猛然倾斜了一下!伴随着冰层爆裂的呻音!他们脚下厚实的冰壳地面……靠近坠毁履带车后方约十几米的位置……竟然……缓缓地……如同蚌壳般……向两侧……滑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黝黑缝隙!
一股浓郁的!带着腐朽冰晶和深层矿石气息的冰冷气流……夹杂着一种更深沉、更古老、带着某种粘稠生物质缓慢腐败的奇异甜腥气味……从缝隙深处狂涌而出!气流中……似乎还裹挟着若有若无的……某种庞大生命悠长呼吸带起的湿冷腥风?!
缝隙内部……深不可测的黑暗蠕动着!如同通往另一个维度的胃囊!
“开……门……”老耿如同被抽空了脊椎骨,在冰冷的扭曲金属地板上,看着那只还在冰缝外痉挛抽动的半腐烂人手,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巨大的恐惧和荒诞感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开门?开那个被疯狂砸击的车顶门?去面对冰冷的枪口?还是……开脚下这道吞噬灵魂的深渊之门?
“六!”电子音如同绞索。
嘭!!咔——!!
一声异常响亮的金属断裂的爆鸣!坚韧的车顶舱盖边缘锁闭装置……在持续的疯狂砸击下终于被撬开了一个豁口!外面的狂风卷着冰冷的雪粒子猛地灌入!一道极其强劲的、冰冷惨白的强光探照光束如同死神的独眼,瞬间撕裂了驾驶舱内部的黑暗,精准地钉在了陆明之身上!也照亮了他左肩处那丛疯狂蠕动、试图向光柱方向延伸的惨白吸盘肉触!
光束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外面砸门的声音也停顿了!时间被冻住!
陆明之被强光刺得眼前只剩一片炫目的白,但在那纯粹的失明前最后一瞬,他看到了——
强光边缘,被照亮的伊万那双充血眼睛深处……爆发出来的、如同实质的……纯粹的、冰冷的……惊骇与……贪婪?!那眼神瞬间穿透了对同伴变异的本能恐惧,变成了猎手看到稀世猎物的狂热!
“五!”数字的催命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冰冷的程序!
被强光照亮的瞬间!陆明之左肩的寄生体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刺激!所有探出的惨白肉须猛地向那光束来源方向——那个被撬开豁口处探入光柱的强光源头——疯狂地、贪婪地爆长延伸!破开皮肤的声音再次嗤嗤响起!新的、更粗大的肉芽试图刺向光线的源头!
但与此同时!
“呃……啊——!”
那个被堵塞在冰坨深处的小江——或者说那怪物——也如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那只暴露在外的、半腐的、节肢般扭曲的手臂猛地向前探抓!其皮肤表面凸起的颗粒下方瞬间破开无数细微孔洞!数十根暗红色的、如同细长蠕虫般的肉须从毛孔中激射而出!带着黏液划破空气!目标!精准地锁定了那道灌入死光的豁口!
噗噗噗!
几根暗红肉须狠狠扎进了车顶被撬开的豁口边缘金属!竟然如同活体钻头般……向金属内部疯狂钻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