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雨无休无止地砸在七号码头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腥咸的海风裹着浓重的柴油味和铁锈气息,狠狠灌进船坞敞开的大门。黑沉沉的海面在远处翻涌,如同蛰伏的巨兽。
洛伦佐如同一块扎根在阴影里的礁石,纹丝不动地站在“蔚蓝幻想”豪华游艇的登船踏板前。湿透的工装紧贴着他宽厚紧绷的脊背,手中那个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微型屏蔽器,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旁边被打晕的船员像破麻袋一样瘫在角落,随着雨水冲刷微微抽搐。
刚才混乱中“深渊之井”被紧急仲裁冻结的报警信息带来的震动还未完全平息,眼前的危机更加首接!
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撕裂雨幕,精准地停在船坞大门口。沉重的防弹车门被猛地推开!
黑色的定制皮鞋踩进浑浊的积水洼,溅起一片暗沉的水花。
凌墨霆高大的身影跨了出来,如同撕裂雨夜的一把冰寒之刃。墨色的羊绒大衣衣摆在狂暴的风雨中狂舞,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没有打伞,整个人沐浴在冰冷的暴雨之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隔着数十米距离穿透密密麻麻的雨帘,像两道带着钩刺的探照灯光束,牢牢地、死死地钉在洛伦佐身上!
紧接着,又是几辆同样低调却压迫感十足的黑车如同幽灵般切入船坞入口,无声封死了所有出口!车门大开,穿着黑色战术雨衣、气息肃杀的精锐护卫迅速而无声地扩散占据有利位置,眼神如同鹰隼,枪口低垂却锁定洛伦佐!冰寒的杀意如同实质的网,骤然收紧!
寂静。
除了暴雨砸落在地面和铁皮棚顶发出的单调轰鸣,只剩风暴欲来的窒息感。
凌墨霆一步步走入船坞深处。鞋跟踩在湿冷水泥地上的声音,哒、哒、哒,像缓慢敲响的丧钟。每一滴雨水打在他冰冷的侧脸上,似乎都带着千钧的重压。他的目光扫过洛伦佐手中那个还在幽幽发亮的屏蔽器,扫过旁边昏死的船员,最后,如同无形的巨手般,缓缓落在死寂一片的“蔚蓝幻想”紧闭的舱门上。
那冰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厚实的船体钢板,看到里面可能存在的某个人……那个他心心念念、此刻却以敌对方式出现的女人?
“清场?”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浓重雨幕也冲不散的冰冷讥诮,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洛伦佐脸上,“贺兰霆付不起这笔船费了?还是……有人等不及想替他做点清理善后?”
洛伦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神锐利如刀锋,面对数倍于己的枪口和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他的身形依旧稳定如同磐石。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屏蔽器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丝。另一只手悄然垂落身侧,靠近了大衣内侧某个硬质的轮廓。
沉默的对峙如同拉满的强弓,弓弦在暴雨中绷紧到极限!
就在这时!
死寂的“蔚蓝幻想”游艇紧闭的厚重舱门内部,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内锁结构被强行打开!
哗——
沉重的防水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推开!一道略显纤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的光晕里!
灯光切割着泼洒的雨水,勾勒出一个穿着简单黑色便服的身影。
雨水濡湿了她的额发,几缕贴在苍白却轮廓异常清晰的脸颊上。她扶着舱门,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刚才的破坏中耗尽了力气。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鬓角和下颌不断滴落,打湿了衣襟,更显得她身形单薄,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然而,那双眼睛!
如同淬炼于暴风雪中的寒玉!
即便隔着密集的雨幕,隔着数十米的距离,穿透冰冷空气!
依然精准无比地、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力量!
对上了凌墨霆那双刚刚燃起冰冷风暴的墨瞳!
——
苏晚吟!
时间仿佛在暴雨中冻结了一瞬。
凌墨霆周身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和冰冷风暴,在对上那双眼睛的刹那——如同被一柄无形巨锤狠狠凿击!轰然崩塌碎裂!
震惊!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精心构建的冰冷堡垒!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巨大的手狠狠攥住!骤停!然后又以失控的速度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起撕裂般的剧痛!
她?!
苏晚吟?!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从贺兰霆灭口的船上走出来?!
五年!五年刻骨的爱恨!五年来他以为她被“幽影”驱使!五年来他苦苦寻找不得!五年来他像个无头苍蝇,被恨意蒙蔽了双眼!
而此刻!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冰冷的暴雨里!就在贺兰霆布置的杀局中心!
苍白,虚弱,摇摇欲坠,却又倔强地如同冰雪中挺立的孤松!
那眼神……没有曾经的柔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像是在控诉他这五年的愚蠢和绝情!
无数疑问和情绪碎片如同炸药在脑海里引爆!
为什么是她?贺兰霆为什么要杀她?!她和杨曼莉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被他当年的误解和残酷……一步步推到今天的绝路上?!
巨大的悔恨和自我质疑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理智!那滔天的愤怒在看清苏晚吟此刻惨白脸色和摇摇欲坠身形的瞬间,竟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撕裂般的恐惧和心痛所取代!
苏晚吟!
她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扶着舱门的手微微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一晃!
“晚吟——!!”一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裹挟着无法压抑的恐惧、巨大的惊痛和迟来的醒悟,猛地冲破凌墨霆的喉咙!他甚至忘了周围剑拔弩张的护卫,忘了被枪指着的洛伦佐!
他眼中只剩下那个暴雨中摇摇欲坠的身影!
身体的本能压倒一切!他几乎是撞开面前的雨水,朝着游艇的方向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站住!!”洛伦佐一声冰冷的暴喝炸响!
他手中的屏蔽器己然掉落!取而代之的,是握在他手中那支通体哑黑、线条流畅、枪口如冰锥般精准指向凌墨霆眉心的格洛克17手枪!
没有一丝犹豫!他的手指稳稳压在扳机卡扣之上!眼神如同守护领地的独狼,冰冷而毫无妥协!
“再靠近一步!后果自负!”
冰冷的话语砸进风雨!如同最后通牒!
凌墨霆狂奔的脚步戛然而止!距离洛伦佐冰冷的枪口仅三步之遥!他胸口剧烈起伏,雨水顺着发梢疯狂滴落,眼中的疯狂风暴凝固住,变成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的赤红!他死死地盯着洛伦佐,又猛地看向游艇门边那个雨中脆弱的身影!喉结剧烈滚动,带着哽咽般的喘息!
“让开!”凌墨霆的声音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沫中挤出,“她受伤了!看不到吗?!”他试图再次迈步!
“退后!”洛伦佐的枪口纹丝不动,语气冰冷如钢铁!
一步之遥!
生死之间!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致命时刻——
“住手!洛伦佐!放下枪!”
一道极其虚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调的声音,穿过嘈杂的雨幕传来。
是苏晚吟!
她不知何时己重新站稳,一只手死死撑着冰冷的舱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抬了起来,雨水混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痕迹滑落,但她眼神中的冰冷和决绝却如同磐石!
她的目光没有看洛伦佐,而是首接穿透雨幕和枪口的威胁,落在了凌墨霆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比这暴雨更猛烈的、复杂到极致的风暴——恨意、疲惫、剧痛,还有一丝……一闪而逝的难以置信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凌墨霆……”苏晚吟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微弱,却又字字清晰,像一把淬炼过无数遍的小刀,“五年前你害我还不够……今天……是想亲手灭口吗?”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裹挟着五年噬骨的怨怼和无尽痛楚,狠狠地!精准地!
刺穿了凌墨霆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