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的漱口水被换作温热的艾草水时，永熙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慌忙放下铜盆去扶他，却见他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了一瞬——那是回光返照的征兆。寝殿外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往日避之不及的妃嫔们此刻蜂拥而入，钗环相撞的叮当声混着脂粉气，将本就逼仄的空间挤得密不透风，永熙帝大限将至，按照祖制宫中的位份高的嫔妃们都来侍疾了，不过她们来到这里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将我视为妖祸。
"哟，兰贵人这几日可出尽了风头。"丽妃甩着孔雀羽扇逼近，翡翠护甲擦过我肩头，"天天守在陛下榻前，莫不是盼着这一天？"
"姐姐说笑了。"我攥紧袖口的并蒂莲刺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哪像姐姐们金尊玉贵，连侍疾都怕累着。"
"本分？"玫贵妃尖着嗓子冷笑，"我看是狐媚子的手段！定是你日日给陛下灌迷魂汤，才害得龙体..."
"够了！"我突然提高声调，惊得殿内一静。指尖指着永熙帝枕边发黑的药碗，"诸位姐姐若是真关心陛下，不如去太医院问问，这些延年益寿的丹药里，究竟炼进了多少朱砂铅汞！"
妃嫔们面面相觑，丽妃的脸色青了又白。我在心里疯狂吐槽：姑奶奶在横店混了八年宫斗剧，就你们这点段位？表面却垂下眼睫，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臣妾只想陛下能好起来，若姐姐们觉得侍疾是苦差，臣妾这就将位置让出来便是。"
殿内骤然安静，唯有永熙帝粗重的喘息声回荡。我看着妃嫔们青白交错的脸色，暗自庆幸提前让苏姑姑在太医院散布消息。这些后宫妇人，永远只看得见眼前的胭脂水粉，却不知真正致命的毒药，早被她们的皇帝枕边人吞进了肚。
永熙帝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攥紧床帏，浑浊的眼珠猛地翻白。我心中一凛，这是回光返照的征兆。还未等我开口，皇帝枯瘦如柴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到榻前。他的呼吸带着浓烈的硫磺味，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颊："月儿...你说，你心里...可有朕？"
我强忍着胃里翻涌，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是九五之尊，妾身能侍奉左右，己是天大的福气。"
"福气？"永熙帝突然狞笑，指甲深深掐进我的皮肉，"那便随朕去地下，继续享福吧！"他转头看向司礼监李公公，"传旨，兰贵人与...与陈婕妤、玫答应等七人，为朕殉葬。"
寝殿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陈婕妤当场瘫倒在地，玫答应更是哭着扑到龙榻前："陛下明鉴！臣妾冤枉啊！"丽嫔虽然脸色青白，却仍强撑着威仪："陛下，兰贵人魅惑圣心，理当..."
"够了！"永熙帝猛地咳嗽，嘴角溢出黑血，"太子何在？传太子...继位..."
"启禀陛下！"谢承渊跪倒在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太子殿下在赶来的途中遭遇山匪伏击，至今..."
我心中猛地一震，随即暗自冷笑。好个谢承渊，果然手段狠辣。正想着，他突然抬头望向我，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在说一切尽在掌握。我心跳漏了一拍，竟真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而永熙帝显然等不及了。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颤抖着指向谢承渊："逆...逆子..."话未说完，便重重倒在龙榻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陛下驾崩——！"太监尖利的哭丧声响彻殿宇。
左相王大人颤巍巍上前，胡须气得首抖："荒谬！太子出行必有重兵护送，怎会..."话未说完，谢承渊猛地抽出佩剑，寒光闪过，王大人的官帽应声落地。鲜血顺着他的脖颈蜿蜒而下，在金黄的龙纹地砖上绽开艳丽的花。
"父皇临终前口谕，传位于本殿下。"谢承渊的声音冰冷如霜，剑尖指向右丞，"张大人，你说是不是？"右丞额角渗出冷汗，扑通跪地："正是！正是！陛下遗诏传位于二殿下"
皇后尖叫着抓起凤冠上的东珠砸来："反了！反了！你这弑君谋逆的贼子！"话音未落，一支羽箭贯穿她的咽喉。丽妃瘫坐在地，往日艳丽的面容扭曲成青灰色："你...你不得好死！"
"谋逆？"谢承渊把弓箭丢给身后的人，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父皇临终前口谕，传位于本殿下，本殿下名正言顺，何为谋逆"他向身后使了个眼色，殿外涌入大批甲士，将瑟瑟发抖的妃嫔和大臣团团围住。
丽嫔突然扑到我面前，指甲几乎戳到我脸上："都怪你这妖女！若不是你魅惑陛下..."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样的羽箭穿透她的咽喉。鲜血溅在我素白的裙裾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脚踝流下，惊得我几乎尖叫出声。
谢承渊突然伸手将我拽入怀中。他的铠甲还带着战场的余温，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这天下就注定是我的。"
殿内瞬间陷入诡异的死寂。燃烧的帷幔噼啪作响，将剩余的宫妃和大臣扭曲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玫贵妃瘫坐在地，精心描绘的丹蔻死死抠进青砖，眼尾的珍珠坠子随着颤抖晃出细碎的光，像是她破碎的尊荣。
众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僵在原地，恐惧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流淌。他们眼中的震惊、愤怒与不甘，都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压制，化作沉默的臣服。
一名黑衣侍卫疾步而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殿内弥漫的血腥气里，我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咒骂，温热的呼吸扫过我的发顶：“月儿，你先回听松阁。”
我仰头望向他，烛火在他紧绷的下颌投下阴影，方才揽着我的温柔掌心此刻己覆上剑柄。“出什么事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发颤，却见他避开我的视线，转头吩咐心腹：“护送贵人回去，沿途不得有误。”
离开长春宫时，夜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宫道上人影憧憧，提着灯笼的侍卫行色匆匆，火把将宫墙照得明明灭灭。远处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间或夹杂着惨叫，惊得栖在檐角的夜枭发出刺耳啼鸣。翠玉紧紧攥着我的手，裙裾扫过满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主子，您瞧那边！”翠玉突然拽住我，顺着她手指望去，御花园方向浓烟滚滚，火舌舔舐着朱红的廊柱，将夜空染成诡异的橙红色。几个宫人连滚带爬地奔逃，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喝。
我猛地转身抓住带路侍卫的胳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二殿下呢？”侍卫别开脸，铠甲缝隙间渗出暗红血迹：“贵人莫要多问，速速回宫！”
听松阁的铜锁在我颤抖的指尖下发出咔嗒轻响。一脚踏进熟悉的寝殿，我踉跄着扶住妆奁，铜镜里的自己面色惨白如纸。“翠玉，收拾东西。”我扯下头上的步摇，珍珠滚落满地，“把能带走的细软都装上，从侧门...”
“好，我这边收拾，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可以逃出行宫。”翠玉利落地打开檀木箱，将我常穿的襦裙一股脑塞进去。我抓起案头的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心绪稍稍镇定，却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重重敲击着我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