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我盯着案几上的碧玉箸,碗里的百合莲子粥早己凉透。翠玉又换了新的菜式,翡翠豆腐上撒着金箔,配着胭脂鹅脯,可我刚夹起一块,胃里便泛起一阵翻涌。
"小主子,多少吃些..."翠玉的声音带着恳求,"这鹅脯是用花露腌制的,最是开胃。"
我勉强扯出个微笑,将豆腐送入口中,却如同嚼蜡。那日谢聿珩偏执的眼神、带着血腥气的拥抱,还有观星阁的惨烈画面,像噩梦般缠绕着我。若是让翠玉知道我正被未来的暴君盯上,以她的性子,怕是立刻要提剑去拼命。
看着翠玉担忧的眉眼,我咽下口中食物,温声道:"别担心,许是前些日子受了凉。"话落便见她端来青瓷碗,琥珀色的汤汁在盏中晃动,酸甜气息钻入鼻尖。
"这是膳房的陈叔特意熬的酸梅汤,加了薄荷和蜂蜜。"翠玉眼神亮晶晶的,"您尝尝?"
酸梅汤入口的瞬间,舌尖先是被浓郁的酸甜包裹,接着薄荷的清凉漫开。几日未进食的胃袋竟真的有了饥饿感,我一连喝了半碗,才发觉翠玉正欣喜地望着我。
"好吃!"我眼睛弯成月牙,"快替我谢过陈叔他们,不过...让他们万事小心。"说罢握着翠玉的手,认真道:"在这宫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翠玉重重地点头,鬓边的茉莉花随着动作轻颤:"对了小主子,二殿下这几日都在藏书阁研读兵书。"
我放下碗盏,起身整理发间的珍珠步摇。铜镜里,淡青色襦裙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倒正巧合了此刻心境。踩着三寸金莲走向藏书阁时,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一群白鸽。
推开雕花木门,檀香味裹挟着墨香扑面而来。谢承渊倚在窗边,月白锦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明明灭灭。他手中的《孙子兵法》还停在那日我看过的页面,见我进来,慌忙起身,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响。
"兰贵人怎么来了?"他的目光扫过我泛白的唇色,"脸色这般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我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只是...在这深宫之中,总觉得孤单。"指尖无意识着袖口的刺绣,声音渐渐发颤,"那日听殿下讲解兵法,便觉得...只有殿下能懂我心中苦闷。"
谢承渊明显慌了神,手却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茶盏:"贵人言重了!若不嫌弃,在下..."
"二殿下可知,"我突然抬眼,眼中蓄满泪水,"那日在观星阁,我...我看到了..."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感觉到他身体僵硬,我继续道:"那样残忍的场面,我整夜噩梦,可无人诉说...陛下沉迷炼丹,视人命如草芥,长此以往,这江山...这江山该当如何?"
谢承渊面色凝重,伸手想要触碰我,却又在半空顿住:"此事...陛下自有考量。"
"可百姓在水火之中!"我急切地说,往前半步,"殿下饱读兵书,定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今民间疾苦,盗匪横行,若再无为,恐生变故。"说到动情处,泪水夺眶而出,"我一介女流,无力改变什么,可殿下...殿下心怀天下,定能有所作为。"
谢承渊喉结滚动,终于握住我的手:"贵人一片赤诚,让在下汗颜。只是储君之位,自有太子..."
"太子远在京城,对行宫之事一无所知!"我打断他,"况且...殿下难道真的甘心,看着江山落入昏君之手?"我仰头望他,泪眼朦胧,"那日您讲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时,我就在想,若殿下能将这些谋略用在治国上,该是万民之福。"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拇指无意识着我的手背:"贵人谬赞。只是谋逆之事,谈何容易..."
"不是谋逆,是救国!"我急切道,"殿下若登大位,整顿朝纲,安抚百姓,这才是顺应天命。"我垂下头,声音放柔,"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流血牺牲,不想再日日活在恐惧之中。"
谢承渊长叹一声,将我轻轻搂入怀中:"傻姑娘...这些事,不该你操心。"
我倚在他肩头,心中却暗自盘算。感受到他的心跳,我知道,这一步棋,走对了。
临走时,我故意将丝帕落在他案上,转身时广袖轻扬:"改日...还望殿下解惑。"踏出藏书阁,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并未回头。
回到听松阁,翠玉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我回来,立刻上前:"小主子,您为何对二殿下..."
"我想帮他夺嫡。"我首视着她的眼睛,"谢聿珩...太危险了。只有让谢承渊登上皇位,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翠玉握紧我的手:"小主子放心,膳房、药房的兄弟,还有宫外的暗卫,都会听您吩咐。"
夜幕降临时,我难得吃下小半碗粥。正准备歇息,却听见宫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划破夜色:"陛下驾到——"
永熙帝拄着龙头拐杖踏入听松阁,目光如毒蛇般在我身上游走。他身上浓重的丹药味混着老人味扑面而来,让我险些作呕。
"爱妃今日愈发娇艳了。"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枯瘦的手指抚上我脸颊,我强忍着不适,露出柔美的笑容,伸手扶住他:"陛下日理万机,可要保重龙体。方才臣妾正想着,要向陛下请教些治国之道呢。"
我引着他在雕花圆桌旁坐下,一边命人奉茶,一边故作崇拜地说道:"臣妾听闻陛下近日得了道长的仙术,这可是万民之福。不过臣妾愚昧,总想着,若是能将仙术与治国之道结合,岂不是更好?"
皇帝被我捧得眉开眼笑,滔滔不绝地说起炼丹秘术。我耐心听着,不时附和几句,余光却盯着案上的茶盏。待他说得口干舌燥,我立刻捧起茶盏,柔声道:"陛下快些润润喉。"
皇帝一饮而尽,却将我拽入怀中。他的呼吸喷在我脖颈,差点让我吐出来:"爱妃如此聪慧,今夜..."话音未落,便急切地往寝殿走去。
当他将我压在床上,却突然僵住。我看着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神色,心中暗自冷笑。皇帝试了几次,皆是有心无力,气得将枕头砸在地上。
"朕...朕定是近日操劳过度!"他喘着粗气,面色涨红,不知是羞恼还是燥热。他坐起身整理龙袍,嘴里喃喃自语:"定要让道长加大丹药剂量..."
我装作惶恐地跪坐在床边:"陛下龙体要紧,可要多多休息。"
皇帝看着我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也只能作罢。"明日有折子要批,朕...朕先走了。"他起身时脚步虚浮,却仍强撑着威严,"赏兰贵人夜明珠十颗,绸缎百匹!"
待他离去,我跌坐在地,拼命擦拭着被他触碰过的肌肤。铜镜里,我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这场与狼共舞的戏码,不知何时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