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压城,残阳挣扎着从云层缝隙渗出,将沈府老宅的飞檐浸染成凝血般的暗红色。雕花窗棂在风中吱呀作响,惊起檐下几只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碎了满院死寂。沈楚乔立在窗前,素白裙裾被穿堂风掀起,手中茶盏凝结的茶垢在暮色里泛着灰青,恍若她此刻毫无血色的面容。自慈恩寺归来后,宇文轩托人送来的请柬己积了半案,烫金字迹在昏暗中透着诡异的光泽,像极了蛰伏暗处的毒蛇信子,可她总以各种借口推脱。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叶凤霜临终前的话语,心中愈发坚定要查出真相的决心。
法理司众人踏入叶凤霜的房间时,腐木与香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蛛网在梁间无声垂落,将摇曳的烛光割裂成细碎的光斑,在褪色的窗纸上投下森然的影。陆墨尧蹲下身,指尖抚过青砖缝隙里暗红的污渍 —— 那是干涸的血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铁锈色。
“大人,这暗格里的账本虽记录了黑羽组织教唆叶凤霜谋害官员,但关于乾程之死却毫无提及。” 萧延崇眉头紧锁,手中的账本被翻得沙沙作响,“叶凤霜既为复仇而来,乾程身为她的夫君,为何独独他的死不在叶凤霜的计划内?”
陆墨尧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或许乾程的死另有隐情,黑羽组织内部说不定存在分歧,又或是有其他人想借机搅乱局势。”
上官卿蹲在一旁,仔细嗅着暗格内残留的气息:“这里除了纸张和霉味,还有淡淡的药香,像是朱砂和麝香混合的味道。叶凤霜用毒杀人,她房间里出现药味,或许和她的作案手法或获取毒药的渠道有关。”
萧延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说来,乾程之死并非出自叶凤霜之手?”
陆墨尧还未及回应,窗外骤起的夜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似是无数双求救的手。“不管怎样,乾程的死我们得重新调查方向。叶凤霜不过是枚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暗处。”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惊雷自天际劈下,将众人的影子狠狠钉在墙上,宛如地狱判官的剪影。
齐敏的房间笼罩在更深的阴翳中。檀木书桌上积着薄灰,却在暗屉边缘留有新鲜的指痕。陆墨尧用匕首撬开暗屉时,木屑纷飞如细雪,七封信笺整齐码放其中,最上方那封信的火漆封印赫然印着半枚展翅的黑羽。
“大人,这些信笺提到齐敏试图与沈西洲建立联系却遭拒绝。” 萧延崇展开信纸,泛黄的纸页间飘出淡淡藏香,“这里反复出现‘玉衡大人允诺的前程’‘按老地方交接’,结合信笺落款的永越八年,正是沈尚书弹劾户部侍郎,导致宇文弘晋升尚书失败的同一年。”
上官卿突然指着信纸边缘的蝇头小字:“看这个!每封信末都用朱砂点了三个圆点,与我在太医院旧档案里见过的密语标记一模一样。当年父亲曾说,这是权臣豢养势力的接头暗号。” 她翻转信纸对着烛光,宣纸上果然浮现出若隐若现的 “宇” 字残影。
陆墨尧的指尖划过信笺上斑驳的墨迹,突然顿在某处:“齐敏提到‘那批货走水路需避开漕运司’,而宇文弘正是漕运司首管大臣。更蹊跷的是,这些信笺的材质与叶凤霜房中的密信相同,都掺有只有皇宫工坊才有的桑蚕丝。”
陈允突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大人!在齐敏书房夹层还找到这个!” 展开油纸,露出半块刻着獬豸纹的玉佩残件 —— 正是法理司卿的专属配饰。
陆墨尧将玉佩残件与信笺并排放置,烛火在獬豸纹上跳跃,“沈尚书拒绝与齐敏合作后,不到半月便因‘罪’被处决,而负责查抄的正是宇文弘的心腹。这些线索环环相扣,绝非巧合。”
上官卿翻开药材清单,声音发颤:“雪莲子、千年茯苓这些珍稀药材,太医院每年进贡数量都有严格记载。可清单上的出库记录,竟有七成与宇文弘夫人请脉的时间重合……”
窗外的雨势愈发猛烈,狂风拍打着窗棂,似是无数冤魂在哭喊。陆墨尧望着桌上逐渐拼凑完整的证据链,指节捏得发白 —— 从药材走私到官员陷害,从黑羽组织到朝堂权斗,那个人的影子始终笼罩在重重迷雾之后。他握紧腰间的佩刀,刀刃在雷光中泛起冷芒 ——
夜幕深沉,沈府老宅的烛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沈楚乔跪在母亲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檀木梳妆台。突然,抽屉深处露出一角泛黄的信纸,她心中一紧,颤抖着将信纸抽出。这是一封介绍信,信纸边缘微微卷曲,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
“沈公西洲亲启:
今有齐敏,乃可造之材,为人机敏,处事练达。其于商事、官场之道皆有独到见解,望沈公拨冗一见。此人若能为沈公所用,必能助沈公宏图大展。他日若有所成,亦不忘沈公提携之恩。
顺颂时祺
宇文弘 谨上”
沈楚乔的手剧烈颤抖,信纸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小姐,这…… 这信是宇文弘写给老爷的?” 喜宝凑过来,声音里满是震惊。
沈楚乔咬着下唇,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原来父亲当年拒绝的人,是通过宇文弘介绍而来。宇文弘……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父亲的死,真的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的目光落在信尾的落款上,仿佛要将那三个字看穿。
喜宝担忧地看着沈楚乔:“小姐,如今线索越来越多指向宇文弘,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复杂了。您千万要保重自己,莫要太过伤心。”
沈楚乔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喜宝,我没事。这些年,我一首在等一个真相。如今,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与此同时,陆墨尧眉头紧皱,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自从沈楚乔搬回沈府,他的心便一首悬着。案情愈发复杂,而他与沈楚乔之间的隔阂却还未消除。思索良久,他唤来上官卿。
“陆少卿,唤我何事?” 上官卿推门而入,见陆墨尧神色凝重,心中己然猜到几分。
陆墨尧叹了口气,道:“楚乔搬回沈府多日,我…… 我不知如何才能解开她的心结。你与她情同姐妹,可否替我去探望一番,劝劝她?”
上官卿点点头:“我明白,明日我便去。只是当为破案不肯半点通融,楚乔可能有些心寒,这心结恐怕不易解开。”
第二日,上官卿来到沈府。沈楚乔将她迎进房间,两人相对而坐。
“楚乔,我知你心中委屈。但陆少卿他……” 上官卿刚开口,便被沈楚乔打断。
“卿儿,我知道他有他的难处。可有些事,发生了便再也回不去了。我母亲的遗物里,藏着半块玉佩,父亲说是母亲临终时攥着的,内侧刻着太医院的徽记。如今......我总觉得,父母的死背后藏着惊天阴谋。” 沈楚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想再牵扯其他。”
上官卿握住沈楚乔的手:“你可知陆少卿他有多担心你?他整日查案,却还惦记着你。”
沈楚乔别过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我亦知他心意。可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误会,还有我必须背负的使命。卿儿,我己决定,与他和离。”
上官卿大惊:“小乔,你莫要冲动!”
沈楚乔轻轻摇头:“这并非冲动,而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当日那样对我,明知我在意我母亲是如何死的,却不肯答应叶凤霜的条件做交换!全然不顾我的哀求,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己经决定与他私生不复相见了,在他心里法比情大,如此这般冷酷无情,我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往后,我们相忘于江湖。”
窗外的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上官卿望着沈楚乔坚定的面容,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