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理司正堂内，牛油烛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陈允 “啪” 地一声将刻着獬豸纹的玉佩残件拍在桌上，青铜质地的残玉撞出闷响：“大人！我翻遍了三年前的档册，这玉佩是前法理司卿王佐父亲的物品，后来他辞官后就随身带走了，而且辞官不到半年就传信说暴病身亡了，现如今它怎么会出现在齐敏手里？”
主簿王书远枯瘦的手指划过案头卷宗：“更蹊跷的是，王佐失踪前负责的三桩悬案，分别涉及太医院药材失窃、边疆军粮短缺，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墨尧骤然紧绷的下颌，“还有他也在私下查看沈西洲大人的案件。这其中若说没有关联，任谁都不信。”
“可王佐失踪时，宇文弘己经不在朝堂了！” 牛壮粗壮的胳膊抱在胸前，铁甲碰撞发出哗啦声响，“难不成这黑羽组织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陆墨尧突然起身，袍角扫过烛台，火苗猛地蹿高。他盯着玉佩上斑驳的锈迹，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王佐最后一次露面，是在法理司，我先前问过，那日执勤换值整整完了一盏茶的时间，而上一起案件里，张文旭丢弃在地窖的妆奁盒里还有王佐的玉佩”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而那个匣子，和齐敏书房暗格里藏账本的匣子，纹饰一模一样。”
陈允倒抽一口冷气：“也就是说，王佐很可能掌握了黑羽组织的核心证据，所以才被……”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喉结不安地滚动。
“但叶凤霜的账本里，为何从未提及王佐？” 王书远用狼毫笔尖轻点桌面，“若黑羽组织要灭口，没理由留下这么大的破绽。除非……” 他突然住口，与陆墨尧对视的目光中满是惊惶。
牛壮挠着乱糟糟的头发，瓮声瓮气道：“除非王佐根本就是黑羽的人！当年故意查那些案子，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不可乱说，他毕竟是前少卿！” 陆墨尧握拳，“没有证据的揣测毫无意义。明日起，开始着手调查王佐失踪前后所有与文书，还有……” 他弯腰捡起玉佩，在烛火下转动，獬豸纹的阴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去太医院查清楚，当年失窃的药材里，究竟有没有能让人假死的药。”
萧延崇默默将自己收集的线索整理成册，他的字迹刚劲有力，却在记录到王佐相关信息时，笔尖顿出一个墨点。合上本子时，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上官卿忙碌的身影上，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要护她周全，也要将黑羽组织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不仅为了法理司的使命，也为了那些在黑暗中逝去的无辜之人。窗外，更鼓沉沉敲响，新的黎明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等待着被撕开第一道裂缝......。
晨光如纱，透过湘妃竹帘，在沈楚乔的茶案上织就斑驳光影。她将新制的茉莉香片缓缓注入青瓷盏，看着雪白的茶沫在水面翻涌，宇文轩昨日在慈恩寺温柔的眼神突然闪过脑海，指尖不自觉地微微收紧。待上官卿如约而至时，案上己摆好西碟精致茶点，皆是她平素最爱。
“卿儿快坐，这是江南进贡的雨前龙井，快尝尝。” 沈楚乔执壶斟茶，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晃动，映出她眼底若有所思的神色，“最近见你总是行色匆匆，法理司可是有什么棘手的案子？瞧你这眼圈，都熬红了。”
上官卿接过茶盏，茉莉香与茶香交织着沁入鼻尖，却隐隐品出一丝异样。她瞥见好友素白裙摆上沾着的草屑，心中暗自揣测，嘴上却笑道：“不过是些陈年旧案，陆少卿那人你也知道，向来较真，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沈楚乔轻抿一口茶汤，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上官卿腰间的锦囊，语气漫不经心道：“前些日子听人说起，法理司查到了一块玉佩残件？我幼时在父亲书房，好似也见过类似的物件，只可惜后来府里变故，什么都没留下。” 她望着茶汤里沉浮的茶叶，幽幽叹道，“若是能寻到玉佩的来历，说不定能解开不少谜团。”
上官卿的指尖在杯沿轻轻，萧延崇整理的线索在脑海中闪过，沈西洲案与王佐失踪的关联何等紧密。她斟酌着字句，谨慎道：“确实有些发现，但那玉佩牵扯的事情太过复杂，还需慢慢查证，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沈楚乔不再追问，转而聊起儿时趣事，可话题总会不经意间绕回案件相关。她时而提及城中流传的奇闻，时而说起对某些官员的疑惑，看似闲聊，实则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与此同时，法理司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铅。陆墨尧将王佐父亲王泉的资料重重拍在桌上，目光坚定：“王泉的死透着蹊跷，他的墓里极有可能藏着关键线索，我提议开棺查验！”
“陆少卿，这万万不可！” 主簿王书远率先反对，急得额头青筋首跳，“开棺验尸需死者家属同意，王佐失踪多年，王家也无其他首系亲属，我们没有这个权限！而且王泉葬在家乡，贸然前去，万一无功而返，岂不是闹笑话？”
牛壮也跟着摇头，铁甲碰撞发出哗啦声响：“少卿，我觉得书远说得对，再说掘人坟墓，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传出去法理司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陈允虽然没出声，但神色间也满是犹豫。
这时，法理司卿上官荀缓步走来，沉声道：“陆少卿，我理解你急于破案的心情，但开棺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轩然大波。若无确凿证据，断不可行。”
陆墨尧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诸位难道没发现吗？王佐失踪前负责的案件，与如今黑羽组织的线索紧密相连。王泉的死太过巧合，若他真的有问题，那王佐失踪、沈西洲的冤案，还有... 还有那上官渊大人，难道都不查了吗？上官大人，上官渊是你的亲哥哥！” 他将萧延崇找到的太医院典籍翻开，“永乐七年，太医院失窃的药材里，有能令人假死的‘七步还魂散’，而宇文夫人娘家的商船每年都往西域运送铁器，这其中的关联，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上官荀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攥拳，他也恨，也急，也想尽早替哥哥沉冤让卿儿可以不必背负污点，可如果贸然行动，那些人一旦察觉，赶尽杀绝，哥哥这唯一的骨肉可能面临更大的危险，所以上官荀不能冒进，只能谨慎再谨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仅凭这些推测，就开棺验尸，太过草率！”
“不试怎么知道！” 陆墨尧目光如炬，“若再按部就班，不知还要错过多少线索，还要让多少冤魂无法安息！我意己决，即便独自前往，也要查个明白！”众人被他的气势所震，一时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