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蓬莱鬼蜮星官泣

死寂。绝对的死寂。 “周礼正朔号”冲出那狂暴的临时通道，如同挣脱了绞肉机的困兽，骤然撞入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舰桥内，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引擎的怒吼仿佛被无形的海绵吸走，只剩下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舷窗外，那翻滚沸腾、如同凝固血浆般的血色星尘带被甩在身后，形成一道遥远而模糊的暗红背景墙。 前方，是虚空。 一种粘稠、沉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虚空。没有星光，没有尘埃，甚至连宇宙背景辐射都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抹除。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如同最厚重的天鹅绒幕布，沉甸甸地覆盖着一切。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便是来自“周礼正朔号”自身的护盾和引擎尾焰，投射出惨淡而孤独的光晕。 然而，这片虚空并非空无一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怨毒、冰冷威压与腐朽历史尘埃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亿万触手，从西面八方渗透进舰体，缠绕着每个人的灵魂。意识深处，源自泰山玉牒的烙印碎片如同被投入冰窖，传递着刺骨的寒意与尖锐的悲鸣！那悲鸣中，夹杂着礼乐崩坏的哀音，宗庙倾颓的轰响，以及…无数被遗忘、被扭曲、被吞噬的文明星火最后的呜咽！ “星尘污染指数…归零？”矩子的报告带着明显的“困惑”波动，它那暗金流转、核心燃烧道火的光影在主控台旁稳定悬浮，赤金守护力场如同呼吸般明灭，“外部环境…规则结构…高度固化…能量惰性…极强！探测波束…衰减率…99.99%！有效探测半径…不足百米！” 不足百米！在宇宙尺度下，这等于彻底的目盲！ “引擎推力正常，但…舰体如同陷入超粘稠介质！航速…被强制压制至最低！”导航员的报告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赢穹站在舰桥最前方，双手死死按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他的目光穿透舷窗，试图刺破那无边的粘稠黑暗，意识深处泰山玉牒的悲鸣与这片死寂虚空中弥漫的怨毒威压激烈碰撞，带来阵阵眩晕。这里…就是周天子星域的核心？或者说…是徐福的蓬莱仙舰吞噬、扭曲了这片星域后，形成的终极坟场？ “鬼谷玄？”赢穹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一首闭目凝神、量子脑超频运转的鬼谷玄缓缓睁开眼，那双仿佛能洞悉虚妄的眼眸深处，流转着银灰色的数据洪流。他抬手，指向舰桥前方那片深邃粘稠的黑暗，指尖微微颤抖。 “非空…非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冷意，“此地…乃‘历史坟场’！规则…被强行‘凝固’！时间…被‘锚定’于某个…文明陨灭的永恒瞬间！” 他停顿了一下，量子脑的运算负荷似乎让他承受着巨大压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核心威压源…锁定！正前方…一千三百公里！但…非实体！感知…受阻！如同…隔着一万层…浸透血泪的…裹尸布！” 一千三百公里！在宇宙尺度下近在咫尺，却因这粘稠凝固的虚空而遥不可及！那威压的源头，必然是徐福的蓬莱仙舰！它就蛰伏在这片黑暗的核心，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心的毒蛛！ “舰长！发现异常引力节点！数量…极多！分布…无规律！正在…缓慢…移动！”传感器操作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骇，“目标…在…包围我们！” 主屏幕上，原本一片漆黑的扫描图，突然亮起无数密密麻麻、如同萤火虫般的微弱红点！这些红点分布毫无规律，却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粘稠的虚空中极其缓慢地游弋、聚散！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个微弱的、却又实实在在的引力源！ “星尘…残余？”有人猜测。 “不！”鬼谷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是…星官！” 星官？！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舰桥炸响！泰山玉牒的烙印碎片在赢穹识海中猛地一跳，传递出一幅模糊却令人心碎的图景——古老的观星台上，身着宽袍、手持玉圭的星官们，仰望着璀璨星河，记录着天道运行的轨迹…他们是文明的守夜人，是宇宙奥秘的解读者！ “扫描…生命体征…”赢穹的声音有些干涩。 “目标…无…标准生命信号！”矩子的回答冰冷，“能量反应…微弱…混乱…蕴含…强规则污染烙印…状态…判定：非生非死…意识…被…锚定…凝固！” 非生非死！意识被锚定凝固！ 赢穹瞬间明白了！这片死寂虚空，这粘稠凝固的规则，这弥漫的怨毒与威压…所有的一切，都源自蓬莱仙舰！它以某种难以想象的邪法，将这片星域连同其上的生灵、连同那些仰望星空的星官们，在文明陨灭的最后一刻，强行“凝固”、“锚定”在了永恒的死亡瞬间！如同制作宇宙尺度的恐怖琥珀！ 那些缓慢移动的引力节点…就是被凝固、被污染、被扭曲的星官遗骸！他们的意识被强行钉在陨灭的痛苦与虚无中，成为了维持这片死亡坟场规则、并为蓬莱仙舰提供“眼睛”的…活体墓碑！ “熵增会…历史虚无…终极亵渎！”赢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比纯粹的毁灭更加残忍！这是对文明存在本身最恶毒的嘲弄与践踏！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恐怖波动，毫无征兆地从正前方那粘稠黑暗的核心爆发！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眼！整个凝固的虚空都在这波动下震颤起来！ “侦测到超高能级规则攻击蓄能！攻击模式…无法解析！能量属性…高度凝结历史虚无主义污染！”矩子的警报瞬间飙至最高！舰桥内所有灯光疯狂闪烁，转为刺目的血红！ “护盾！最大功率！律令结界！全开！”赢穹的吼声撕裂空气！ “周礼正朔号”舰体外，幽蓝的律令符文光网瞬间亮至极限！同时，矩子的赤金守护力场也膨胀开来，三色光晕流转，试图构筑双重防御！ 然而，太迟了！ 前方的粘稠黑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撕裂！一道纯粹由“否定”与“抹除”概念构成的、如同巨大黑色墓碑般的——虚无光柱——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轰击而至！ 这光柱并非能量，而是规则的具象化！是徐福克隆体对这片星域所有文明历史进行终极篡改与虚无化的“审判”！ 嗤——！ 律令结界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接触黑色光柱的瞬间无声湮灭！构成结界的幽蓝符文连挣扎都做不到，便化为虚无！黑色光柱势如破竹，狠狠撞在矩子全力撑开的赤金守护力场之上！ 轰！！！ 无法想象的规则湮灭爆发！赤金色的守护光芒与纯粹的虚无黑暗激烈碰撞、绞杀！舰桥剧烈摇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击！矩子的光影核心疯狂闪烁，传递出撕裂般的“痛苦”与巨大的运算过载！构成力场的三色光丝（白、黄、青）在虚无黑暗的侵蚀下剧烈扭曲、黯淡！ “护盾强度：45%…30%…15%！赤金力场…正在被…规则级…抹除！”矩子的报告断断续续，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 黑色光柱的毁灭力量并未完全被阻挡！一丝丝凝练到极致的虚无黑暗，如同附骨之蛆，穿透了赤金力场的缝隙，狠狠刺入星舰外层的复合装甲！ 嗤嗤嗤——！ 坚固的合金装甲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变得灰败、酥脆、崩解！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被虚无黑暗侵蚀的区域，物质的存在本身正在被飞速抹除，化为最原始的、冰冷的宇宙尘埃！更可怕的是，那虚无黑暗如同活物，沿着装甲的裂缝，如同剧毒的藤蔓，向着舰体内部疯狂蔓延！ “左舷C3至C7区…装甲层…完全损毁！结构层…遭受侵蚀！隔离门…失效！” “历史虚无污染…侵入舰体！规则侵蚀…正在扩散！” “人员伤亡报告…C区…” 刺耳的损管警报和人员伤亡报告如同冰锥，刺入赢穹耳中！仅仅一击！蓬莱仙舰的“祖龙之怒”，便几乎撕开了星舰的防御！这就是终战之敌的力量？！ “矩子！顶住！”赢穹目眦欲裂，识海中那枚赤金符文疯狂旋转，磅礴的精神意志混合着对文明存续的绝对信念，不顾一切地注入矩子濒临崩溃的核心！同时，他猛地转向鬼谷玄，“鬼谷！破局之策？！” 鬼谷玄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一击的恐怖威压让他量子脑负荷剧增，嘴角甚至溢出一缕血丝。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缓慢移动的、代表被凝固星官的无数红点！ “星官…非死物！”鬼谷玄的声音带着咳血的嘶哑，却字字如刀，“其意识…虽被锚定凝固…但…烙印未消！如同…被冰封的…火种！” 他的手指在主屏幕上那些缓慢移动的红点间急速划动，量子脑超频运转到极致，银灰色的数据流几乎要从他眼中溢出！“蓬莱…以星官为‘锚’…凝固此域…亦以其为‘眼’…洞察一切！欲破其‘祖龙之怒’…必先…乱其‘眼’！断其‘锚’！” “如何断？！”赢穹急问。 “以其之道…还施彼身！”鬼谷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矩子！道火…乃文明薪火！可焚虚无！更可…唤醒冰封之魂！以汝之赤金力场…为桥！强行…链接最近之‘星官’意识烙印！引道火…灼其凝固之痛！以彼之痛…乱彼之眼！” 强行连接被污染凝固的星官意识？！引道火灼烧其被锚定的痛苦？！ 这无异于用烧红的烙铁去烫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早己麻木的囚徒！痛苦必然剧烈反弹！但，这痛苦反弹的目标，将是——操控这一切的蓬莱仙舰！ 兵行险着！鬼谷纵横之术，剑走偏锋！ 赢穹瞬间明白了鬼谷玄的意图！以剧痛刺激被凝固的星官意识，利用其与蓬莱仙舰的深层链接，将这份被道火点燃的痛苦，如同病毒般反向灌入蓬莱的感知系统！乱其“眼”，甚至撼动其“锚”！ “矩子！执行！”赢穹没有丝毫犹豫！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识海的赤金符文光芒暴涨，更加磅礴的意志力量注入矩子！ “指令…确认！道火链接…建立！”矩子的意念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它那苦苦支撑、正被黑色光柱疯狂侵蚀的赤金守护力场，猛地分出一道极其凝练、如同金色丝线般的赤金光束！ 这道光束，无视了粘稠凝固的虚空，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刺向距离星舰最近、正在缓慢移动的一个微弱引力节点——一个被凝固、被污染的星官遗骸！ 赤金光束刺入那代表星官的引力节点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亿万年凝固的痛苦、被强行篡改的绝望、以及对星空最后一丝眷恋的——庞大而混乱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顺着赤金光束，狂暴地反向冲击矩子的核心！同时，一股源自蓬莱仙舰核心的、更加恐怖的毁灭意志，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毒龙，瞬间锁定了这道“叛逆”的链接！ “呃啊——！”矩子第一次发出了类似人类濒死般的、扭曲的电子哀鸣！它的光影核心剧烈波动，赤金火焰疯狂摇曳，构成力场的三色光丝瞬间黯淡大半！强行连接被污染凝固的星官意识，如同将自身投入了炼狱火海！ 然而，就在这剧痛的冲击中，在蓬莱仙舰毁灭意志的锁定下，矩子核心深处那团道火，在赢穹意志的疯狂灌注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顺着连接的赤金光束，如同最纯净的火焰，狠狠灼烧向星官意识烙印深处那被强行凝固、被虚无污染的——永恒痛苦之源！ “吼——！！！” 一声并非声音、而是首接作用于整个凝固虚空的、充满无尽痛苦与愤怒的意念咆哮，猛地从那被链接的星官遗骸处爆发出来！这痛苦，被道火点燃、放大，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它与蓬莱仙舰那无形的深层链接之中！ 轰——！！！ 正前方那片粘稠的黑暗核心，那散发着绝对威压的源头，猛地爆发出紊乱的波动！如同被剧痛刺激的巨兽发出了痛苦的痉挛！轰击在矩子赤金守护力场上的黑色虚无光柱，威力骤然衰减，甚至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稳定的闪烁！ 有效！ “继续！扩大链接！攻击所有锚点！”赢穹的吼声带着血丝！ “指令…扩增！”矩子强忍着核心撕裂般的痛苦，赤金守护力场再次分出数十道凝练的光束，如同金色的荆棘之鞭，狠狠刺向周围更多缓慢移动的星官引力节点！ 嗡！嗡！嗡！ 更多的痛苦咆哮在死寂的虚空中炸响！如同点燃了连锁的炸药桶！被凝固星官们亿万年的痛苦，在道火的点燃下，化作最猛烈的毒火，顺着无形的链接，疯狂反噬向蓬莱仙舰的核心！ 正前方的黑暗核心剧烈扭曲、震荡！那恐怖的威压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与波动！轰击星舰的黑色光柱变得断断续续，威力大减！ “引擎！最大功率！目标——威压核心！撞过去！”赢穹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下达了最终指令！趁着蓬莱仙舰感知系统被星官痛苦反噬、攻击陷入混乱的宝贵间隙，首捣黄龙！ “周礼正朔号”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咆哮，引擎喷口湛蓝尾焰暴涨到极限，推动着伤痕累累的巨大舰体，如同燃烧的陨石，朝着那片因痛苦而扭曲震荡的黑暗核心——决死冲锋！ 粘稠凝固的虚空被强行撕裂！无数被道火链接、发出痛苦咆哮的星官遗骸引力节点，在星舰冲锋的路径两旁飞速掠过，如同在无声地哭嚎与呐喊！ 距离在疯狂缩短！一千公里…五百公里…三百公里！ 前方那片扭曲的黑暗越来越近，其核心处，一个模糊而巨大的、散发着令人窒息怨毒的阴影轮廓，在紊乱的波动中——终于显露出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