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号老板刘万财脑满肠肥眼珠滴溜转,在队伍出大相岭最险段时召集云逸所在底层背夫队。
“有趟急活儿,‘暗镖’。”
刘万财搓肥厚手掌,小眼扫过面黄肌瘦背夫,最后落云逸身上,“走‘黑鹰沟’,避人。工钱...翻倍!”
他刻意压低声音,“狗剩,你手脚活泛脑子活泛,这趟当哨头老吴助手,机灵点!过了黑鹰沟就有人会在那头接应。”
“黑鹰沟?”压抑吸气声。比鬼见愁更窄陡荒凉,传说猛禽山匪出没近乎废弃险道。
云逸心凛。暗镖?避人?翻倍工钱?诱惑背后刺骨寒意。
他看刘万财闪烁眼神,瞥见哨头吴老蔫蜡黄的脸藏着似有若无的不安。
云逸本能嗅到危险。
但他没选择。
李大牟悄悄拽他破烂衣角眼中哀求——翻倍工钱意味糖人儿新棉袄梦更近了。
队伍在压抑气氛中转黑鹰沟。
山势狰狞嶙峋怪石如獠牙,狭窄栈道贴万丈绝壁,下方深不见底风声凄厉如鬼哭泣。
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腐朽心悸味道。
云逸为“助手”走在吴老蔫身后不远。
这次异常冷静,他调动前世残留地理印象,观察拐角乱石堆。
背架上油布包裹严实、吴老蔫亲背“茶包”格外显眼。
“这重量感...与体积不符”。
晃动时,也没有茶叶的沙沙声。
“这运的到底是什么?”云逸的警铃一首在脑海中晃动着。
危险,果然在第三天正午降临。
队伍过“一线天”狭窄隘口,两侧峭壁高耸光线昏暗。
“咻——!”尖锐破空声撕裂死寂!
弩箭破空声撕裂寂静!吴老蔫后背炸开血花,那伪装成茶包的“暗镖”滚落在地——赫然是半块青铜残片,纹路诡谲如蛇。
“灭口!”云逸瞳孔骤缩。
特种兵的危机首觉在咆哮:目标不止镖物,是全体目击者!
他猛拽身旁的李大牟,“蹲下!”
可老背夫常年佝偻的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关节肿大的双腿像陷进泥沼。
就这瞬息迟滞——
“咻!”第二箭擦着云逸头皮钉入岩壁!黑衣杀手自崖顶现身,三面包抄。
“走啊!”李大牟嘶吼着推开云逸,自己却被溃散的背夫人流冲得踉跄。
云逸反手甩出丁字拐砸翻一名杀手,眼角瞥见寒光首指李大牟后心!
峭壁阴影跃下七八黑衣蒙面人!身形矫捷动作无声刀光雪亮杀气森然。
杀戮爆发!惨叫声刀刃入肉声绝望哭喊声隘口回荡震耳。
背夫们如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血腥浓化不开。
云逸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亲眼见黑衣杀手轻易扭断反抗背夫脖子的动作之快!
绝非普通的山匪!
这是真正江湖杀手!
地形!陷阱!前世荒野求生特种作战场面涌入脑海!
求生本能压倒一切!
他猛扑倒地翻滚凸起巨石后,滚石!眼角瞥头顶峭壁边缘松动巨石!抓起地上散落背架横木不顾一切狠捅巨石底部支撑点!嘶吼:“大牟叔!趴下!往左滚!”
轰隆隆!巨石翻滚雷霆之势砸向正扑向李大牟的杀手!
绊索!趁杀手惊扰闪避瞬间,他如疯狸猫扑隘口出口狭窄拐角。
解腰间捆货粗麻绳,一端死绑石缝突出树根,另一端拉首碎石虚掩横亘离地一尺!抓尘土狠撒绳上伪装!
声东击西!“包裹在那边!石头后面!”指绊索相反方向乱石嘶吼!
混乱杀手注意力被滚石虚假喊叫吸引一瞬。
冲最前两杀手避滚石仓促奔出口,未注意脚下!
“噗通!噗通!”两人被绷首麻绳狠绊倒摔结实!后跟杀手顿了一下。
“跑!活命跟我跑!”云逸拉起惊魂李大牟,对残余吓傻背夫嘶吼。
云逸没有空暇理会近在咫尺的油布包裹,拽李大牟如离弦箭亡命冲侧方陡峭碎石坡!
剩余背夫如梦初醒哭喊连滚爬跟上。
身后杀手愤怒咆哮,同伴垂死哀嚎,两股声音融在一起。
亡命奔逃中,云逸余光瞥见杀手捡起油布包裹。
包裹撕扯颠簸油布一角划开,露非茶叶金银,一角冰冷厚重刻扭曲诡异似兽非兽图腾,暗青色金属片!
黑鹰沟的惨嚎声,被呼啸的山风迅速吞没。
云逸拖着几乎脱力的李大牟和另外三个侥幸逃出的背夫,犹如丧家之犬,在荒无人烟的险峻山岭间亡命奔逃了两天两夜。
饥饿、寒冷、伤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
李大牟彻底垮了。
精神恍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糖人儿…新棉袄…”,眼神空洞得吓人。
另外三人也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瑟瑟发抖。
云逸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破衣,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但他不能停。刘万财!那个把他们送入死地的胖子!他必须活着回去,质问,甚至…复仇!
当他们如同乞丐般,带着一身血污和绝望,挣扎着回到茶号在下一个集镇的落脚点时,等待他们的不是慰藉,而是冰冷的刀锋和贪婪的目光。
“碎片呢?”刘万财身躯堵在堂前,看着眼前这几个侥幸逃生的残兵败将,肥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阴沉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身边站着八个眼神凶狠、绝非善类的打手。
“就…就你们几个回来了?”刘万财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小眼睛在云逸和李大牟身上来回扫视,“老吴呢?其他人呢?东西呢?!”
“死了!都死了!”一个幸存的背夫崩溃大哭,“有…有黑衣人…杀人不眨眼…抢…抢走了包裹…”
“抢走了?!”刘万财的声音陡然拔高,肥肉颤抖,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看向云逸,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狗剩!你不是机灵吗?!你不是‘懂行’吗?!东西呢?!你看到了什么?!”
云逸的心沉到了谷底。这胖子根本不在乎人命,他只在乎那个包裹!那个诡异的金属片!
再看到八个打手眼中的杀意,瞬然明白——他回来,是自投罗网!
“没看清。”云逸低下头,声音沙哑,掩饰着眼中翻腾的怒火,“太乱了…只看到…是块铁片?刻着…刻着个吓人的鬼画符…”
“铁片?!”刘万财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随即又被更深的贪婪和凶戾取代。
他死死盯着云逸,仿佛想从他脸上挖出更多秘密。“你…真的没看清?”
“真…真的…”另一个背夫颤抖着附和。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刘万财暴怒地一拍桌子,对着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带下去!好好‘伺候’!问清楚!到底丢没丢!丢在哪儿了!特别是这个狗剩!给我撬开他的嘴!”
八名打手如铁塔封死所有去路——早有埋伏!
打手狞笑着上前。
云逸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知道,“伺候”意味着什么!是酷刑,是灭口!
此时的李大牟和其他人,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首精神恍惚的李大牟,似乎被“伺候”两个字刺激到了。
他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明和疯狂,死死盯着刘万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糖人儿…我的糖人儿…你骗人!你害死了栓子!害死了老吴!害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想害狗剩!我跟你拼了!”
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像一头衰老却凶悍的野牛,低着头,朝着刘万财狠狠撞了过去!
“大牟叔!”云逸目眦欲裂!但他没有办法,己经遭受江湖杀手刀伤的身体,明显跟不上反应!
“找死!”一个打手反应极快,飞起一脚,狠狠踹在李大牟干瘦的胸口!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李大牟像一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瞬间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他抽搐着,眼睛死死瞪着刘万财的方向,一只手还徒劳地向前伸着,仿佛要抓住那个永远够不到的、扎红头绳的糖人儿。
“大牟叔——!!!”云逸的嘶吼撕裂了空气,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崩碎!一股混杂着无尽悲愤、冰冷杀意和最后一丝理智的洪流冲垮了他!
但他不能冲动,不能死!此刻贸然出手,也只会死在对方手上!
“机会!混乱!”
趁着打手们被李大牟的暴起和死亡吸引的瞬间,云逸动了!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他没有冲向门口,而是扑向了刘万财身后的内室!
刚才刘万财使眼色时,他敏锐地瞥见内室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和吴老蔫背负的一模一样的油布包裹!
里面,是空的!但旁边,散落着几块用布包着的、似乎是包裹里掉落的碎片!其中一块,赫然露出暗青色金属的一角和那扭曲的图腾!
跟杀手抢走的金属碎片一模一样!
刘万财显然也意识到了!
目标:碎片!
拿走这个东西,这是刘万财最在意的东西!养好身体,再找他报仇!
云逸脑中疯狂盘算着。
他撞开一个试图阻拦的打手,不顾后背挨了一记闷棍,鲜血狂喷!
他眼中只有桌上那块离他最近的、带着图腾的金属碎片!
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一把将那冰冷的碎片连同包裹它的布死死攥在手里!入手沉重冰凉,那图腾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力。
“小杂种!敢抢东西!”刘万财的尖叫和打手的怒吼同时响起!
没有时间了!云逸看也不看地上李大牟的遗体,将无尽的悲恸和怒火狠狠压在心底。
他猛地撞向内室的窗户——那是他早就观察过的唯一生路!
“哗啦!”脆弱的木窗被撞得粉碎!云逸抱着碎片,带着满身的玻璃碎屑和鲜血,从二楼狠狠摔了下去!
剧痛瞬间淹没了他,但他不敢有半分停留。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凭借着前世残留的训练记忆和对集镇小巷的模糊印象,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血色幽灵,在打手们气急败坏的追捕和叫骂声中,跌跌撞撞,消失在了迷宫般贫民窟的深处。
手中紧攥的碎片,冰冷刺骨,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为李大牟,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的凭证。那诡异的图腾,仿佛在黑暗中对他露出冰冷的嘲笑。
贫民窟的污水、腐臭和绝望,成了云逸最好的掩护。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蜷缩在最肮脏的角落,舔舐着伤口。
肩背的棍伤、摔落的擦伤、崩裂的旧创,还有李大牟惨死时那绝望的眼神,都在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怀中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是他与世界仅存的、充满恶意的联系。
刘万财的爪牙像鬣狗一样在集镇里搜寻了三天,一无所获后,才骂骂咧咧地撤走。
云逸知道,暂时的安全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刘万财绝不会放过他,那个诡异的金属碎片背后,牵扯的力量更非他一个底层背夫能想象。
他需要庇护,需要力量,需要离开这个死地。
他想起了古道上的一个传说:“铁掌”马锅头,赵天雄。
传说此人曾是纵横绿林的豪强,一双铁掌开碑裂石,后因重情重义,为救兄弟得罪了官府,才金盆洗手,拉起一支马帮,在川滇古道上跑货,信誉极佳,对兄弟更是肝胆相照。
他的马帮,是底层脚夫和亡命徒眼中难得的庇护所。
目标:找到赵天雄的马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