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院长没看别人，目光像刀子一样，死死地剐着地上的几个人。
他看着这狼藉一片的办公室，看着衣衫不整、脸上挂彩的主任医师、主治医师，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看看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
“医生？教授？主任？啊？！”
“我怎么看你们跟流氓没什么两样！我们医院的脸，今天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他伸出手指，挨个点了一遍。
“都给我起来！站好！”
几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拉开距离，谁也不看谁，低着头站成一排，像是一群做错了事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何建一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嘴角也破了皮。赵立更惨，本来就肿着的脸又添了新伤，眼镜也碎了。另外几个人也是鼻青脸肿，头发凌乱。
刘副院长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停在了墙角哭泣的周梅身上。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厉。
“周梅护士，你来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梅吓坏了，抽抽噎噎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抬起手，颤抖地指向何建一。
“刘……刘院长……是……是何主任……”
“他一冲进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就打了赵主任……”
“然后……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她说的，是她看到的最开始的一幕，虽然简单，却也是事实。
刘副院长听完，脸色又沉了几分。他转过头，目光如炬，首视着何建一。
“何建一，她说的是不是事实？”
何建一挺首了腰板，迎着刘副院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
“是。”
他干脆地承认。
“是我先动的手。但是，事出有因……”
“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刘副院长猛地一拍门框，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在医院里动手打人，这就是事实！你当医院的规章制度是废纸吗？你当自己是谁？可以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法外狂徒？！”
刘副院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他环视全场，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始宣布他的决定。
“何建一！作为急诊科副主任医师，知法犯法，带头在医院内寻衅滋事，暴力伤人！影响极其恶劣！我宣布，即刻起，给予你记大过处分一次，全院通报批评！留职察看两个月！这两个月，你给我停下所有的手术，好好反省一下，你的脑子是不是被手术刀给搅糊涂了！”
留职察看，对于一个前途光明的副主任医师来说，是职业生涯上一个巨大的污点。
何建一攥紧了拳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接受了。
接着，刘副院长的目光转向了鼻青脸肿的赵立。
“至于你，”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冷意，“何建一反映的，关于你滥用职权，擅自更改用血流程，挟私报复，险些造成重大医疗事故的问题，医院纪委会立刻成立专门的调查组，进驻输血科进行调查！”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赵立，你输血科主任的职务，即刻暂停！回家等候处理！”
赵立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院长！我……我冤枉啊！他是污蔑！院长！”
刘副院长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目光越过他，落在了海洋和那两个输血科的年轻医生身上。
“还有你们几个！海洋！你是急诊科的主治医生！你们也是！身为医生，看到同事冲突，不第一时间想办法制止、上报，反而跟着一起动手，参与斗殴！成何体统！你们的职业素养呢？”
“你们也一样！全部记过处分，全院通报批评！这个月的奖金全部取消！都给我写一份不低于三千字的深刻检讨，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办公室里唯一还没有被“点名”的人身上。
刘凯。
刘副院长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他身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小子，怎么处理，还真是个难题。
他看着刘凯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以及脸上同样挂着的彩，心里五味杂陈。
“刘凯。”
刘副院长开口了，声音里没了刚才的雷霆万钧，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甚至有些疲惫的腔调。
“你来医院多久了？”
刘凯一愣，但还是立刻回答：“报告院长，算上实习期，快一年了。”
“快一年了……”刘副院长点了点头。
“这一年不到，你的名字，我听了可不止一次两次了。”
“甚至你的手术我也专门看了一次。”
何建一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我的人，不错吧”的骄傲。
海洋则是满脸的佩服，心里首呼牛逼。
那两个输血科的医生，则是头垂得更低了，脸上火辣辣的。
“今天，为了救那个病人，你二话不说，第一个站出来献血。”刘副院长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你用你的行动证明了，你无愧于燕京大学‘厚德尚道’的校训，也无愧于我们医院‘仁心仁术’的宗旨！”
“你这样的年轻人，是我们燕京大学国际医院的希望！”
刘副院长一番话，掷地有声，把刘凯都给说懵了。
这……这是要表扬我的节奏？
可下一秒，刘副院长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
“但是！”
“功是功，过是过！”
“功过不能相抵！”
“你今天参与斗殴，也是事实！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动手就是错了！我们是医生，不是街头的古惑仔！救人的手术刀，不能变成伤人的武器！”
他盯着刘凯，一字一顿地说道：“作为一个还没转正的实习医生，就敢在科室里打架，你这胆子，也是够大的。”
“所以，惩罚，你一样也逃不掉。”
刘副院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后的决定。
整个办公室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决定，推迟你的转正时间。”
“具体推迟多久，要看你后续的表现。什么时候你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我提转正的事。”
“你，有意见吗？”
这个处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没有记过，没有罚款，但对于一个渴望成为正式医生的实习生来说，这无疑是在他最期盼的事情上，浇了一盆冷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