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刀锋饮血,剑指金銮,最是无心有心人
皇城,是天底下最富贵的屠宰场。
朱红的宫墙被血浸成了暗紫色,汉白玉的御道上,流淌着粘稠的、尚有余温的溪流。
苏烈那三十万大军,像一柄砸向磐石的重锤,势大力沉,却被这宫城里千百条纵横交错的巷道、明暗交替的箭楼,磨钝了锋芒。
太子的云骑卫,是养在笼中的精锐,最擅长的,便是在这方寸之地,以毒牙利爪,将一切入侵者撕成碎片。
巷战,打的是寸土寸血。
每前进一步,都要拿人命去填。
苏烈的老卒悍不畏死,可云骑卫的箭,更不认人。
战局,如一锅煮沸了的铁水,焦灼,滚烫,却僵持不下。
就在此刻。
一缕凉薄如刀的北风,从战场的侧翼,悄无声息地灌了进来。
五百骑。
林安的那五百骑。
他们不是攻城的重锤,而是一柄剔骨的尖刀,精准、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庖丁解牛般的从容。
“东南角,第三座箭塔,拔掉它。”
林安的声音,在喊杀震天的背景里,轻得像一句耳语。
可他身后的骑士,听得分明。
三骑驰出,未曾靠近,马背上的骑士身体后仰如满弓,三支羽箭成品字形,钉入箭塔的木柱。箭尾的绳索绷紧,三匹战马向着不同方向猛然发力!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那座收割了数十条性命的箭塔,轰然倒塌!
“西北向,旗手,杀。”
又是两骑,如鬼魅般贴着墙影掠过,刀光一闪,那面象征着指挥中枢的太子令旗,应声而断。
持旗的校尉,捂着喉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到死,都没看清那刀是从何处来的。
这皇城巷战,打的不是人多,是哪家的刀子,更认路。
而林安,比这皇城里的任何一只老鼠,都更熟悉这里的每一条阴沟暗道。
混战之中,一角忽然生出乱象。
一彪人马,约莫千人,不攻苏烈大军,反而在抢夺一座偏殿,看旗号,是三皇子林武的私兵。
林武,那个脑子里塞满草料的草包,竟想趁着太子与苏烈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他正对着麾下将领唾沫横飞地许诺着封官加爵,一道瘦削的身影,己然立马于他身后。
“三哥,真是好兴致。”
林武浑身一僵,缓缓回头,看见了林安那张似笑非非的脸。
“林……林安!你敢!我是你三哥!”
林安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兄弟重逢的暖意,只有北凉冰原的寒气。
“三哥?在这儿,你我都是姓林的乱臣贼子,没什么不同。”
他话音未落,人己探出,快如电闪,一把揪住林武的衣领,竟是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生生提了过来!
一柄冰冷的匕首,抵在了林武的喉咙上。
林安环视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士兵,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放下兵器,归顺苏大将军。”
“或者,给你们这位想当皇帝的主子,收尸。”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数三声。”
“三。”
“二。”
“铛啷——”
第一个人扔下了手中的刀,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片刻之间,兵器落地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三皇子林武的势力,如一个被戳破的脓包,瞬间瓦解。
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成了压垮太子军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城前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全军——破阵!”
苏烈,这位沙场老将,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大军如决堤的洪流,一举冲破了宫门!
最后的决战,在金銮殿前那片广阔的丹陛广场上展开。
云骑卫虽是精锐,却己是强弩之末。在苏烈大军的正面冲击和林安骑兵的侧翼袭扰下,节节败退,阵型土崩瓦解。
血,染红了九十九级台阶。
林安没有参与这最后的冲杀。
他勒马立于广场边缘的阴影里,像个局外的看客,那双平静的眸子,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混乱的战场。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这些拼死效忠的士卒。
而是在这盘棋局上,那个自以为是的执棋人。
——太子,林天。
终于,他看见了。
在金銮殿厚重的殿门后,一道明黄的身影,正带着几名心腹,在一片混乱的掩护下,悄悄朝着后方退去。
那个方向,是皇帝被软禁的寝宫——甘露殿。
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林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猛地一抖马缰,脱离了喧嚣的战场。
“魏叔。”
瘸腿的魏叔阳不知何时己来到他的身边,那只常年铜钱的手,紧紧按着腰间一柄不起眼的短刀。
“带上几个人,跟上。”
林安调转马头,朝着一条无人问津的夹道行去,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开来。
“咱们去给父皇,请个安。”
金銮殿前的喊杀声,渐渐被高大的宫墙隔绝在身后。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梅林。
夜风吹过枯败的枝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那轮藏于云后的血月,终于探出头来,清冷的光辉洒下,将几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长又诡异。
一场更凶险、更无声的对峙,即将在那座囚禁着天下至尊的寝宫内,上演。
这盘棋,终究是要,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