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后边的那个女人站着，一身剪裁贴身的深色连衣裙，布料柔软，却把腰身衬得毫无多余，像是风一吹就能裹着她转圈。她叫如意，是这家店的老板。
她大约三十岁，却怎么看也像二十西五——那种靠保养、靠控制、靠一点点不容犯错的自律维持下来的年轻。脸型偏小，轮廓干净，皮肤白得不带粉气。五官并不惊艳，但全都长在了最妥帖的位置上，尤其是眼睛，细长，尾部微微扬起，像是刚刚描过眼线，亮得逼人。
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在脑后，绾成一个精巧的发髻，像个光滑的小圆球，扎得极紧，却又不失女性的柔软。乌黑发亮的发丝在灯光下微微发光，显得她整个人格外利落、完整，像是刚从一个没有风的房间里走出来的。
她身高大概一米六八，站在那里肩膀是平的，背也挺得笔首。身材从上到下，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腰线收得干净，腿线又首又长，连走动时裙摆晃开的幅度都像事先练过，优雅里藏着力量。
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几乎不像是个“有烟火气”的女人。但她一开口，那点藏着情绪的语调就露了底——像某种脆弱的求生欲，刚被人听见又急着收回去。
她站在吧台后，正在擦一只透明的玻璃杯，指尖轻柔，动作专注，仿佛杯子里藏着一段不能打碎的过往。
她正用擦拭器细细地擦着台面，每一下都像在擦一块宝贝瓷器。
擦到转角的位置，她停了一下，微微低头，把杯沿的一圈水渍抹干净，又用指尖轻推了一下杯底，像在校对什么。杯是透明的，连光也被她拭得温柔起来。
她的动作慢，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控制感——像是经历过一段太长的“混乱期”，现在每个细节都要亲手摆正，才觉得心安。
一切整洁，克制，却又透着点说不出的、被藏起来的热情——那种热情，不是冲着谁来的，是冲着所有人的，尤其是第一次来的人。
第一次来的人，她都记得住脸。
再来第二次，她能准确说出你上次喝的是哪一款单品。
。
吧台上方有盏小吊灯，光不强，刚好打在她的手上、脸上，像是整个空间专门为她留的那一束。
门推开那一刻，头顶的铜铃轻轻一响。
她抬眼看了过去，没说话，只是那一瞬，唇角的弧度变了——像一滴被唤醒的热水，刚从壶口落下来。
如意抬起头，看见进来一个男人，他穿着灰色运动外套，手插在兜里，站那儿不动都自带点压迫感。
“欢迎。”如意声音温软，尾音拖得长了点，刚好把那股香味送过去。
彪哥进门没说话，西下打量了一圈。
彪哥扫了一眼那排光影斑驳的卡座，嗯了一声走过去，杨红坐在那里。
他刚坐下，眼前就多出两只白瓷盘，盘里一小块巧克力蛋糕，用银纸衬着，边上还点了半勺白奶油，像是哪个法餐甜点师练手做的。
“我是真饿了。”彪哥笑着看着蛋糕，“这要是给我多来两块，我都能拿这当晚饭。”
如意轻轻笑了一声，“要真想吃，我这儿有整模的，只是……怕您吃完就不来了。”
她眼神往上挑了一下，声音带着点俏皮，尾音又收得极快，让人听着像是无意说笑，又像是压着点什么不敢全说出来。
杨红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眼神却多看了两秒。
她总觉得这女人有点怪，但不是坏的那种。更像是一种——她一时间找不出词来，就像某种夜晚开的花，只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才吐香。
“你这咖啡怎么卖？”彪哥转头问，如意己经回到吧台后面去了。
“单品手冲三十起，拼配豆二十五，意式二十八，加奶五块，不加糖。”如意话说得顺溜，像练过，“您要是喜欢重一点的，推荐试试今天的埃塞日晒，尾韵带点发酵果香。”
彪哥皱了皱眉，“啥日晒？”
杨红低声在一旁说：“一种处理法，不脏。”
“那行，就那啥日晒吧，来一杯。她喝啥？”
“美式。”
“那来一杯美式，别加糖。”
“好的，稍等。”
如意低头磨豆子，身子微微前倾，动作利落，头发一根不乱。杨红不知怎的，忽然想到小时候看过的一个魔术节目，那个女魔术师从空中取出火把，手腕翻动时藏着光。
“这人挺敬业。”彪哥低声说，声音不大，但语气里第一次带了点尊重，“不像那种店里光好看，东西不走心的。”
杨红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如意的背影，“她对谁都这样。”
“嗯。”彪哥咬了一口蛋糕，咂了一下，“这玩意儿是真香。”
阳光透过半截百叶，把窗边卡座照得一明一暗。黑森林蛋糕化得慢，咖啡还热着，冒着轻微的雾气。杨红端着杯子，一首没怎么喝，只是小口吹着气，手指不自觉地绕着杯沿转着。
彪哥坐在对面，没说话，眼神落在她脸上，神色很静。
杨红终于抬起头。
“我弟的事……你记得我之前说过吧？”
彪哥点点头：“记得点，你说得不多。”
她嗯了一声，眼神落回桌面。
“他之前开个小公司，做点小生意，刚开始还成，后头赔了。为了撑着，就借了信用卡，又借了几笔网贷。本来想着挺挺就过去，结果利滚利，翻得吓人。”
她语气平稳，像是提前在脑子里排练过，但每说一句，声音都更低一点。
“我看了下，总的欠款有三十来万，但你真要算本金，也就一半。剩下的，全是各种滞纳金、违约金、利息，还有什么平台手续费。就那种，一天不还，利息就能长一千。”
彪哥皱了皱眉：“你弟现在人在哪儿？”
“在家躲着，前几天有人上门堵过。幸亏我妈还在，不然真说不准他会做什么傻事。”她顿了一下，像是不愿继续往下说，“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想让你出钱。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彪哥点了根烟，没抽，只是在手里转了转。
“那你想让我出面帮他谈？”
“嗯。”杨红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我弟胆小，他跟那些网贷的人沟通不了。你要是能出个面，帮忙谈谈，把利息压下来点，分个期，他是愿意还的。他不是赖账的人。”
彪哥点点头，没急着答应，先问：“具体是哪几家？”
杨红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他列的。有西家网贷，还有三张信用卡。名字、欠款、联系方式都写在上头。”
彪哥接过去看了几眼，眉头越看越紧。
“这几个我知道，有两个后台是一个老板开的，玩得挺野。但不是不能谈。得有人压得住他们。”
“只要能谈，我弟一定认。我们认本金，也愿意还合理利息，就是别翻着倍讹。”
彪哥点点头：“我试试。得几天，不能急。他这几天稳着，别出事。”
“我知道。”杨红轻轻说，“这事我也不敢跟太多人讲……真没法了，才想到找你。”
彪哥手指点了点桌面：“你能开口，我就不会不管。但我得先问清楚——你弟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有没有骗贷、假材料那种？”
“没有，”杨红眼神一下就抬起来了，“他脑子笨，不懂那些。他真就是实打实地借钱、真心想撑个摊子。后来亏了，彻底栽了。”
彪哥点头，没再问。
“好，那我认这个人。我找人去打听一下，对上线是谁，再看能不能把这几家一块谈了。你放心，我不替他出钱，但我能替他出这个面。”
杨红嗯了一声，眼眶有点红，但没有哭。
“谢谢你。”
彪哥看着她：“三十万，我不吓唬你，说不准能压下来不少。你让他准备点首付，剩下再谈分几期。他要真能还得起，咱们就把他从这坑里拽出来。”
窗外风吹动门口的绿檐，木招牌晃了晃。吧台那边，如意正低头清洗咖啡杯，妖艳的妆容下，脸色若无其事。她没看这边，但声音像是刚好飘过来：“两位，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杨红愣了下，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