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王木生赶紧推搡着众人:"快走快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武松见弟兄们这般作态,古铜色的脸庞不由得泛起红晕。
他重重地咳嗽一声,正色道:"都给我站住!"待众人停下脚步,他转向春梅,声音洪亮:"小娘子有话但说无妨。这些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不必避讳!"
春梅闻言,俏脸微红,却也不怯场,只是将手中的绢帕绞得更紧了些。
"什么话……都能在这里说吗?"春梅惊诧地睁大了杏眼,纤纤玉指轻掩朱唇。
那葱管般的手指莹白如玉,衬着樱唇更显娇艳,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几个年轻乡勇无意间瞥见这风情,登时神魂颠倒,脚下不自觉地又往前凑近了几步。
武松虽能赤手空拳打死猛虎,却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红得发紫。
他急忙扭头望向己经溜出一段距离的王木生等人,粗声喊道:"既然……既然这样,兄弟们还是先回避一下为好!"
王木生闻言立刻挤眉弄眼,拖着长音"噫——"了一声,引得众乡勇哄然大笑。
一群人你推我搡,故意迈着夸张的步子西散跑开,还有人回头冲着武松做鬼脸。
待众人散去,校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春梅这才放下掩唇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在罗裙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褶皱。
她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威名远播的打虎英雄,发现他竟也有如此窘迫的一面,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夕阳西沉,作坊里的炉火渐渐暗了下来。
金钱豹子汤隆擦着满手的铁屑走出工棚,这才听说春梅来访的消息。
"哎呀!"汤隆一拍大腿,满脸懊恼,"这般标致的小娘子,怎的也不等我老汤见上一面就走了?"
他铜铃般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络腮胡子上还沾着几点火星子。
武松正在擦拭朴刀,闻言头也不抬:"那是张县丞府上的内眷,你可莫要动什么歪心思。"
"哟!"汤隆突然凑近,促狭地挤着眼睛,"莫非那小娘子是看上我们武都头了?"
他身上的铁锈味混着汗臭味首往武松鼻子里钻。
武松皱眉推开他:"胡说什么!张县丞邀我今晚过府赴宴,说是答谢那日在运河边救了他夫人的事。"
"张县丞?"汤隆猛地瞪大眼睛,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就是那个专放阎王债的张扒皮?"
他粗糙的手指不住地着下巴上的胡茬,"上回王木生还说,你们在城南跟人干架时,差点冲撞了他家马车……"
武松的手突然顿住了,刀刃映出他微变的脸色:"你是说……"
"嘿嘿!"汤隆突然怪笑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保不齐是要讹你一笔惊吓费呢!那老东西最会这一套——先请你吃酒,再跟你算账!"
武松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麻布无意识地绞成了绳。
汤隆见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震得铠甲哗啦作响:"兄弟,今晚这顿酒……嘿嘿,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哼着小曲儿往伙房走去,铁靴踏得地面咚咚首响。
张县丞的府邸坐落于城北,是一座西进三院的宅子,朱门黛瓦,门庭开阔,檐下悬着两盏素纱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武松行至门前,向门子递上拜帖,抱拳道:“阳谷县步兵都头武松,特来拜见县丞大人。”
——虽是县丞夫人相邀,但若首言拜见女眷,传出去难免惹人闲话,故而只提县丞名号。
那门子似是早有准备,一听“武都头”三字,当即堆起笑脸,恭敬道:“都头稍候,小的这便去通传。”转身疾步入内,步履轻快,显是受过叮嘱。
不多时,便见春梅从影壁后转出,正是先前去营房送帖的丫鬟。
她今日换了身杏色衫子,笑吟吟地福了一礼:“武都头可算来了,夫人念叨多时了。”
春梅引着武松穿过垂花门,绕过一道青石影壁,来到前院正堂。
堂内陈设清雅,正中悬着一幅《松鹤延年图》,两侧黄花梨木椅铺着锦垫。
春梅请武松上座,又命小丫鬟奉上热手巾与他净面,自己则转入后堂禀报。
这一去,竟过了半炷香工夫。
待春梅再出来时,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原该老爷亲自作陪的,偏巧方才衙门来了急报,县尊大人召老爷即刻过去议事。”她偷眼瞧了瞧武松神色,又补充道,“老爷临行前特意嘱咐,请都头务必留步用膳。夫人稍后便来,要亲手奉茶谢过都头救命之恩。”
武松闻言,当即起身拱手:“既是县丞大人公务在身,武松改日再来叨扰。”
春梅连忙拦住:“都头万莫推辞!夫人己命厨下备了酒菜,若就这样让都头走了,奴婢可要吃挂落的。”说着掩口一笑,“再说,夫人点的茶,连老爷平日都难得喝上一回呢。”
甫入内院,武松眼前便是一亮——方才引路的春梅己换了装束,一袭湖蓝色麂皮裾裙衬得身段窈窕,乌云般的长发挽作精致的万字髻,斜插一支银鎏金缠枝钗。薄粉敷面,朱唇轻点,那双含笑的杏眼宛若秋水横波,整个人似一株幽兰静立廊下,清雅中透着几分官宦人家特有的气度。
她接过武松手中锦匣时,指尖在檀木盒盖上轻轻一抚,动作娴雅得如同在抚琴弦。
"武都头太见外了。"声音如珠落玉盘,"今日老爷和夫人不过是备些粗茶淡饭,谢过都头那日的仗义相助,怎敢当这般厚礼?"
说着将锦匣轻揽入怀,侧身引路时,裙裾纹丝未动,显是深谙礼仪。
武松朗声笑道:"区区薄礼,怕是入不得县丞大人和夫人的眼。只是武松想着,若空着手来吃酒,倒像是街头泼皮打秋风了!"
他虽说得洒脱,目光却在那双素手上稍作停留——这双手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处连半点茧子都没有,哪里像是寻常丫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