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人软挨刀,心硬吃酒
“人软挨刀,心硬吃酒。”
既然如此,何不把世上一切、心头所有,都肆意一些呢?
他常有这种想法。
他是武二郎。
他原名武松。
别看他名字里带个“松”字,便以为他生于清雅门第。实则,他生在清河县,一个尘土飞扬的小城。他爹是个佃户,面朝黄土背朝天,拳头比锄头硬;他娘是个绣娘,十指磨出茧,却绣不出富贵花。他还有个哥哥,叫武植,生得俊秀,性子温顺,像株风吹不倒的苗。
他爹的脾气,比劣酒还烈。
兴许是一辈子被黄土压弯了腰,又被天灾、乡邻、财主一层层踩进泥里,便只能把怒气泡进酒坛。喝得越凶,手就越重。家里的铜板,十文有九文进了酒铺,剩下一文,勉强吊着全家人的命。
他娘只得夜夜挑灯,绣些帕子荷包,换几粒碎银。
武大带着武二,在爹荒废的田里刨食。瘦弱的肩膀扛着犁,武大在前头拉,武二在后头推,兄弟俩的脚印,深深浅浅,歪歪斜斜,像是土地裂开的伤口。
武家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武老爹的酒也越喝越凶。
债台高筑,债主们渐渐失了耐心,有人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是不是欠揍?”
他却只是咧嘴一笑,索性把自己灌得烂醉,任由拳脚加身。横竖醉乡路稳,总好过清醒着面对这世道的腌臜——你打你的,我醉我的,倒也两不相干。
作为家中长子,武大起初只是沉默旁观,可眼见那帮人要对一个醉汉下死手,终究按捺不住,冲上前阻拦。
然而,来讨债的并非善类。
他们是河北“虎头大王”田虎麾下的狠角色,平日里横行霸道,打人不论男女,杀人不分老幼,只要银子给够,便是阎王殿前也敢踹上一脚。
在河北地界上,他们何曾遇到过敢还手的?见武大竟敢阻拦,先是一愣,随即阴恻恻地笑了,二话不说便围了上去。
武大虽有一身耕田磨出的力气,可哪里是这些刀口舔血的绿林悍匪的对手?不过三拳两脚,便被打得五脏翻涌,蜷在地上呕血不止。
武二见状,怒吼一声扑上前去,可终究年少力薄,眼看父子三人就要命丧于此——
千钧一发之际,武家娘子的身影倏然而至。
但见她身形如电,闪转腾挪间衣袂翻飞,拳脚起落如暴雨倾泻,转眼便放倒数人……
武家妈妈当然不姓武,而是姓杨。
她本是东京汴梁人士,而汴梁城里最有名的杨姓,当然是当年威震三关的杨家将。
武家妈妈正是杨家将的旁枝后裔杨怀秀,点帅府制使,绰号“青面兽”杨志的旁支堂妹。
杨家将以枪见长,后来杨怀秀因为某种原因脱离杨家后,便将杨家枪法化入擀面杖之中,几个来回,便将田虎的众多兄弟击退。
由此之后,武家老爹身死,武家老大留下了咳血的毛病,一张本来俊秀的面庞日渐苍白,原本挺拔的身躯,只能整日里佝偻着腰。
原本就势单的武家,就这样彻底没落了。
养家糊口的责任,则落到了武松的身上。他发誓,不再受人欺负,要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他心知肚明,那几亩薄田里刨不出什么好光景。于是某日清晨,他咬咬牙,向母亲和兄长磕了个头,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清河县城。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的第一份营生竟是为"巨鹿帮"讨债。可惜这差事没干多久就黄了——倒不是他手段不够狠,而是心肠太软。
有一回,他好不容易逮着个欠债的老汉。
那老人佝偻着背,眼也半瞎,饿得首打晃,却还颤巍巍地要给他倒碗水喝。
他盯着老人皲裂的手掌看了半晌,突然把刚讨来的债钱全塞了回去,末了还自掏腰包添了些散碎银子。
更离谱的是,他竟一路搀着老人,亲自把人护送到了黄河以南。
这事儿很快传回了巨鹿帮。帮主气得摔了茶碗,连发十三道金牌令,誓要给他"松松筋骨"。
若非天意使然,让武松在清河县遇见那位名震江湖的好汉,恐怕这位打虎英雄的故事,就要在此戛然而止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人称"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
但凡在绿林道上行走的好汉,谁人不识这位仗义疏财的山东豪杰?
他这名号来得实在,每逢朋友有难,总如久旱逢甘霖般及时相助。
那日宋江奉郓城县令之命,前往清河县公办。途经市集时,忽见一群泼皮正围着一个魁梧汉子纠缠。
那汉子虽生得虎背熊腰,却因寡不敌众,处境堪忧。
宋江定睛细看,只见此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虽衣衫褴褛,却掩不住一身英气。
宋江心生怜惜,当即上前喝退众人。问明缘由,方知这好汉名叫武松,因替人追债,却把债追丢了,因而得罪了巨鹿帮。
宋江二话不说,取出银两替他还清债务,又亲自将他带到驿站安顿。
这宋公明虽身在公门,却与寻常官吏大不相同。
他平生最爱的既非功名利禄,也非金银财宝,而是那一坛坛醇香烈酒。但凡得闲,必要寻个酒肆,痛饮三杯方觉痛快。
说来也怪,武松本是个滴酒不沾的实诚汉子。可自打结识了宋江,这酒虫便似在他五脏六腑里扎了根。
有人说这是"近朱者赤",也道是英雄惜英雄,满腔豪情总要借酒抒怀。要我说,这酒与武松的缘分,怕是前世就注定的。
自此之后,武松饭可以三日不吃,酒不可一顿不饮,若遇酒瘾发作,便似百爪挠心,浑身不自在。
偏这症状,正合了宋江心意。
说来也妙,两人虽相差十余岁,却比亲兄弟还要投缘。每每公务了结,宋江必要拉着武松把酒言欢。
三碗黄汤下肚,武松便觉浑身血脉偾张,那满身的力气无处发泄,恨不能将驿站的门柱都拔起来耍耍。
宋江见状抚掌大笑:"贤弟这般神力,不习武艺岂不可惜?"
原来这位宋押司不仅酒量过人,更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好手。
自此,二人酒过三巡后,便在院中切磋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