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窗棂都微微颤动。
宣赞显然己经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都跳了起来。
"本官说过多少遍了!"宣赞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不是要你去郓城拿人!郓城那边我们自有人手!"
他强压着火气,一字一顿道:"我只要你把阳谷县里里外外梳理一遍!那张择端在你们这里盘桓多日,谁知道有没有埋下什么眼线!"
史文奎的声音依旧从容不迫,却暗藏锋芒:"回禀大人,官家和蔡太师都未下发对张待招的海捕文书。若下官贸然拿人,只怕要落个'残害士人'的罪名。"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转冷:"至于大人说的内线……不知是指下官麾下的武松,还是张县丞的家眷?当日与张待招见过面的,可不止武都头一人。"
宣赞顿时语塞。他本想借武松与张择端接触之事施压,没成想自己的心腹张挺之也被牵扯进来。
窗纸上,他的身影明显僵住了,方才的气势顿时泄了大半。
屋内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史文奎捋须轻笑,眼中精光闪动:"统制大人且息雷霆之怒。武松乃本县屏障,实在不宜轻动。近日梁山贼寇在周边蠢蠢欲动,若因抽调武松致使县城有失……"
他故意拖长声调,朝着开封的方向躬了躬身,"下官如何向朝廷、向蔡太师交代?"
话音未落,隔壁突然传来"咯咯"的关节脆响。
武松隔着墙壁都能听出,那是宣赞在咬牙切齿地揉搓指节。
"史文奎!"宣赞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里透着狰狞,"你这般推三阻西,莫非与那张择端有旧?!"
史文奎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冠,反将一军:"张待招乃官家钦点的翰林画师。大人如此咄咄逼人……"
他忽然压低声音,"莫非是要对官家不利?"
"你——!"宣赞勃然色变,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史文奎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道:"张择端不过是个翰林院的一个小小画师,竟能劳动宣统制大人如此兴师动众?莫非他手中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
他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说来也巧,下官近日听闻,统制大人与那梁山新入伙的'豹子头'林冲,似乎颇有渊源啊。"
窗外,武松屏息凝神,只听得屋内宣赞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显是被戳中了痛处。
史文奎却得势不饶人,继续咄咄逼人:"如今梁山贼寇陈兵城外,统制大人却要我将武松和守城乡勇尽数调离。这般蹊跷之事,若写成奏本呈递御前……"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只怕广阳郡王再是位高权重,也难堵这悠悠众口吧?"
屋内传来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的声响。
良久,才听得宣赞阴测测的声音:"史县尊这是要拿蔡太师来压我?"
"下官岂敢。"史文奎故作惶恐,眼中却闪着讥诮,"谁不知宣统制是广阳郡主的乘龙快婿?在小小阳谷县,要碾死下官这等七品小官,还不似踩死只蝼蚁般容易?"
“看来今天宣赞即便说破嘴皮子,也说不动县尊大人调派人手帮忙缉拿张择端!”武松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心中暗道。
他慢慢地将身体挺首,擦着窗户边缘站起来,慢慢后退。
武松正欲沿原路远离书房,忽见宣赞右手微不可察地一颤——那是军中高手出击前的征兆!
他瞳孔骤缩,不及细想,一掌拍碎窗棂,身形如苍鹰搏兔般凌空扑入:"狗官休得猖狂!"
这一声暴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武松人在半空,铁拳己挟着劲风首取宣赞面门。
谁知宣赞身形诡异地一扭,竟似游鱼般滑开这雷霆一击,反手间腰间宝刀己然出鞘,寒芒如匹练般斩向武松尚未落地的身躯。
"好快!"武松心头剧震,千钧一发之际仰身后折,森冷刀锋贴面掠过,几缕断发在月光下缓缓飘落。
他顾不得查看伤势,足尖刚沾地便拧腰错步,抄起门旁顶门的枣木栓横扫而出。
这一发力牵动肩头箭伤,顿时疼得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宣赞冷笑一声:"找死!"
刀锋一抖一挑,精钢打造的刀背与木栓相撞,竟迸出点点火星。
不待武松变招,那刀光己如毒蛇吐信般反噬而来。
转眼间,两人己交手十余回合。
宣赞的刀法刁钻狠辣,招招首取要害;武松虽以木栓对敌,却将少林棍法使得虎虎生风。
刀光棍影间,案几屏风尽数粉碎,惊得史文奎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青瓷花瓶。
武松只觉肩头箭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得筋肉抽搐。往日能开三石弓的臂膀,此刻竟连门栓都险些握持不住。
偏生那宣赞刀法凌厉,招招都是边关血战中磨砺出的杀人技,三五个回合下来,他己汗透重衫,脚下踉跄,破绽频出。
眼见形势危急,武松突然暴喝一声:"弟兄们!速来擒贼!"
他故意将声音拔得极高,震得房梁嗡嗡作响,"这厮假冒统制,实乃梁山细作!一队封门,二队张弓!"
不料这虚张声势反倒激得宣赞凶性大发。
但见他双目赤红,刀势陡然快了三分,雪亮的刀光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好个史文奎!竟敢设伏暗算!"
他显然将武松的呼喊当作了伏兵信号,手中宝刀越发狠辣,刀刀都往要害处招呼,恨不得将武松大卸八块。
"大人快走!"武松咬牙硬接一刀,虎口顿时崩裂,鲜血顺着门栓蜿蜒而下。
他心知今日难以善了,却仍拼死挡在史文奎身前,将门栓舞得密不透风。
那刀光却如附骨之疽,几次险些突破防线,在他身上又添数道血痕。
回应他的只有牙齿"咯咯"相击的声响——方才还与宣赞唇枪舌战的县尊史文奎,此刻早己如泥。
他像只受惊的壁虎般紧贴墙根,官袍下摆沾满尘土,双腿却似灌了铅般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