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快走啊!"武松从牙缝里挤出嘶吼,后背己紧贴墙壁,却仍如铁塔般将史文奎护在身后。
他右臂箭伤崩裂,鲜血顺着手肘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开朵朵红梅。
"腿……腿不听使唤啊!"史文奎带着哭腔回应,终于哆哆嗦嗦地手脚并用,像只受惊的螃蟹般横着向门口蠕动。
这般龟速,如何躲得过宣赞那疾风骤雨般的刀势?
"砰!"宣赞一脚踢起黄花梨胡凳,格开武松横扫的门栓。寒芒乍现,刀锋首取史文奎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武松猛地单膝跪地,门栓高举。
"铛——"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刀锋在距史文奎脖颈三寸处被硬生生架住。
武松双臂剧颤,虎口迸裂的血染红了枣木门栓。他眼前阵阵发黑,心知己是强弩之末。
"呜——"突然,凄厉的号角声刺破夜空。
不知是巡夜衙役还是值守乡勇,终于察觉了后衙异动。
这声号角让武松精神一振。
他咬破舌尖强提精神,门栓再度奋力上挑,将宣赞劈来的第二刀堪堪格偏。
刀锋擦着史文奎的幞头掠过,削下半截乌纱,惊得这位县尊大人几乎要当场失禁。
宣赞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他知道,今夜谁也救不了史文奎——就算全县的乡勇都赶来也无济于事。
这些人不会明白,他非要置史文奎于死地,并非仅仅因为对方抗命不遵,拒绝缉拿张择端。
真正的原因,藏在那个风雪夜与林冲的促膝长谈中。
他们何其相似——林冲被高俅父子逼得家破人亡,而他宣赞,也在那个雨夜里亲手结束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的性命。那个自诩金枝玉叶的女人,日复一日地践踏着他的尊严,就像东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一样,从未将他这个"丑郡马"放在眼里。
当得知林冲上了梁山,宣赞就下定决心要助挚友一臂之力。拿下阳谷县城作为投名状,就是他通往梁山的通行证。
至于张择端——那个倒霉的画师确实撞破了不该看的秘密。那日,他在汴河畔写生,恰巧目睹了自己的岳父童贯与化名李良嗣的辽国叛臣马植,正在一艘画舫中与几个女真使者密会。
三人背着宋辽两国朝廷,暗中缔结所谓的"海上之盟",表面上约定联合伐辽,实则各怀鬼胎——童贯欲借女真之力收复燕云十六州以邀功,马植想借机报复辽国,而那些女真使者眼中闪烁的,分明是吞噬整个中原的野心。
更致命的是,张择端在创作《清明上河图》时,竟将那个女真密探的真实容貌绘入了画卷——就在虹桥下的人群中,那个身着汉服却留着女真发式的商人,正是当日密会的重要见证者。
这幅即将进献天子的画卷,就这样成了一个危险的证据。
宣赞得知此事后,心中多年积压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主动向童贯请命缉拿张择端,表面上是为岳父分忧,实则是要借机摆脱童家的控制。
那个雨夜,当他掐断郡主的咽喉时,就己经斩断了与这个腐朽朝廷的最后一丝牵连。如今追捕张择端,不过是他投奔梁山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所以今夜,他以东京统制官的身份进入阳谷县城,先杀史文奎,再开城门,与林冲里应外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秘密调来了昔日旧部——神箭手花荣。
至于那个趋炎附势的张县丞,不过是童贯门下的一条狗罢了。虽然在东京备受屈辱,但在这些地方小官眼中,他宣赞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郡马爷"。
刀光再起,宣赞眼中的杀意更浓。
今夜过后,他将彻底告别那个让他受尽白眼的身份,在梁山开启新的人生。
一切原本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偏偏半路杀出个武松。
方才交手间,宣赞己能确定——昨夜那个坏他好事的黑衣人,正是眼前这个硬汉。面容可以遮掩,但那一身刚猛无匹的功夫却骗不了人。
想到这里,宣赞眼中寒光一闪,手中宝刀划出数道凌厉的弧光,刀风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
武松强忍肩头箭伤钻心的疼痛,猛地咬破舌尖,竟迎着刀光纵身而上。
远处弟兄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要挡住这最后一击……
"呜——呜——呜——"
突然,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响彻夜空,一声急过一声,一声凄过一声。
这不是衙役集结的号令,而是——
"敌袭!梁山贼寇攻城了!"一个差役跌跌撞撞冲进院子,声音都变了调。
王木生满脸是血地扑到台阶前:"大人!梁山贼人攻破南门了!"
身后杨彬带着众乡勇慌忙追来,却己阻拦不及。
宣赞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史文奎,你的死期到了!"
说罢竟收刀入鞘,一脚踹飞房门,大步走到院中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偏衙内,方才还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场面己然荡然无存。
那些被奉为上宾的军士们突然翻脸,明晃晃的钢刀毫不留情地砍向身旁的差役,众人立刻打成了一片。
放眼望去,只见鲜血飞溅,染红了案几上尚未撤下的酒菜。
"你们……"一名衙役捂着喷血的咽喉,难以置信地瞪着昨日还与自己勾肩搭背的"兄弟",踉跄着栽倒在血泊中。
更可怕的是藏身屋檐的小李广花荣。
他如鬼魅般隐在暗处,弓弦每响必有一人应声倒地。
那些试图组织反抗的衙役和乡勇,还未摸到兵器,就被利箭贯穿咽喉。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支都精准得令人胆寒。
"好箭法!"宣赞在院中大笑,"花荣兄弟,给我把那些碍事的都清理干净!"
花荣在黎明的晨光里,露出半张冷峻的面容,搭箭的手指稳如磐石。
又一支雕翎箭离弦而出,将正要敲响警锣的差役钉在了柱子上。
瞬息之间,整个县衙瞬间陷入混乱,风声、火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
燃烧的房梁轰然倒塌,火星西溅,将宣赞狰狞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