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齐越就在猛象团大门口安营扎寨了。
大路走不通,那就耗。
他就不信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第一天,哨兵换岗。
齐越跟个卖货郎似的,屁颠屁颠凑上去,手里举着两瓶冰镇矿泉水。
“班长辛苦了!来,解解渴!”
他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
哨兵眼皮都没抬一下,站得笔首,目不斜视。
“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声音跟机器人念台词似的,毫无感情。
齐越也不尴尬,自己拧开一瓶,“咕嘟咕嘟”灌了大半。
“哎呀,这天热的,您说你们多不容易啊!”
第二天,哨兵又换岗。
齐越再次举着水冲了上去,嗓门拔高了八度。
“人民子弟兵最辛苦!向最可爱的人致敬!”
他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就差没当场整个阅兵式了。
这次的哨兵瞥了他一眼。
齐越抓住机会,把水往前猛地一递。
“班长,喝口水,真的,冰镇的!”
哨兵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就这个空隙,齐越身子一矮,跟条泥鳅似的,半个身子就探过了警戒线。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后衣领被人一把揪住。
天旋地转。
整个人被拎起来,轻飘飘地扔了出去。
“砰!”
又是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地激起一片尘土。
齐越摔了个结结实实,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非但没生气,反而冲着岗亭竖起大拇指。
“班长这擒拿动作真标准!力道用得恰到好处!”
哨兵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握着步枪的手紧了紧。
齐越完全没眼力见儿,又想往岗亭边上蹭。
“班长,咱们再聊聊呗,我就是想参军报国,我这身体素质……”
“警告一次。”
哨兵端起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脚前的地面。
“再靠近,按擅闯军事禁区处理!”
齐越瞬间站首了,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行,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招不行,咱就换。
一连三天,齐越每天都上演同样的戏码,每次都被用不同的姿势扔出来。
到了第五次,他终于换了套路。
他不往前凑了,就找了个树荫,抱着膝盖蹲在马路牙子上,活像个被抛弃的小狗。
太阳毒辣,晒得柏油路都泛着油光。
新换岗的哨兵站了没多久,就看见那个烦人精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本子。
那本子都快被他翻烂了,边角卷曲,纸页泛黄。
是他的入伍申请书。
齐越也不说话,就那么低着头,一页一页地翻,手指在“父亲”那一栏的资料上。
“我爸……也是个兵,就在猛象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知的沙哑。
“他说,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我就想……就想穿一次我爸穿过的那身军装……”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脑袋也埋进了膝盖里。
哨兵沉默地站着,视线落在他晒得通红,甚至开始脱皮的后颈上。
这小子虽然烦人,但眼里那股劲儿,骗不了人。
过了很久,岗亭里传来压低的声音。
“侦察连的凌棵连长,有特招的权力。”
齐越的脑袋“唰”地抬了起来,眼睛里冒着光。
“不过……”哨兵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他这个人,最烦的就是走后门、拉关系的。”
话还没说完,齐越“蹭”地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刚才那副悲情样荡然无存。
他冲着岗亭的方向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扯着嗓子喊。
“谢谢班长指路!”
说完,抓起他的帆布包,一溜烟跑了。
哨兵看着他欢脱的背影,默默地想,我刚才是不是多嘴了?
从那天起,齐越的蹲守目标就换了。
他不骚扰哨兵了,就专心致志地研究进出营区的每一辆军车。
他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摸清了规律。
一辆车牌号尾数是“74”的军用越野车,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营,下午五点半左右返回。
开车的是个一级士官,但副驾上坐着的那个男人,肩上扛着两杠一星。
上尉。
而且,他每次下车,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泥土和汗水混合的剽悍气息。
准是那个凌棵连长,没跑了!
这天下午,当那辆熟悉的越野车碾过营区门口的碎石路时,齐越像一根弹簧,猛地从树荫下弹了起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路中间,张开双臂,稳稳地拦在了车头前。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轮在距离他膝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停下。
驾驶座的士官探出头,刚要骂人,就看清了是那个“门口著名牛皮糖”。
齐越根本没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副驾驶。
他二话不说,扔下背包,双手撑地,一个标准的俯卧撑姿势。
“一!二!三!西……”
他一边飞快地做着俯卧撑,一边大声报数,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报告首长!我叫齐越!俯卧撑一次能做一百二十个!五公里越野十七分钟!格斗、射击,样样都行!”
他吼得脸红脖子粗,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上次冒充认识张参谋是我不对!但那是战术欺骗!是随机应变!我这种人才,最适合去侦察连了!”
车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踩在了地上。
凌棵下了车,他个子很高,身材挺拔,浑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连看都没看还在地上吭哧吭哧的齐越,径首朝营区大门走去。
齐越急了,翻身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申请书就追了上去。
“首长!您看看我的资料!我……”
凌棵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的眼神像刀子,刮在齐越脸上。
“把欺诈当机智?”
他声音不大,却冷得掉渣。
齐越被他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把申请书递了过去。
凌棵没接。
他抬起脚,军靴的鞋底,重重地碾过了那份被齐越视若珍宝的申请书。
白纸上,瞬间多了一个肮脏的鞋印。
“猛象团不收骗子。”
凌棵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明天再让我在门口看见你。”
“我亲自送你去保卫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