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劳斯莱斯幻影内,静谧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夏晚风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拉成一条条光线的城市霓虹,但她的思绪却完全不在风景上。她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宴会厅里发生的一切。林父的惊恐、林母的呆滞、林子豪的悔恨、夏柔柔的嫉妒……那些曾经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人,在陆惊宴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偶。
尤其是陆惊宴那句“我不希望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云城还有一个叫做‘林氏建材’的公司存在”,平静的语气下,是足以毁灭一切的、令人战栗的力量。
她知道,林家彻底完了。
她的心中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同情,只有一种长久压抑后、终于得以释放的淋漓快意。可这股快意过后,席卷而来的是更深的、更浓的迷茫和不真实感。她忍不住转过头,目光复杂地投向身旁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静静地靠在那里,卸下了在宴会上的锋芒毕露,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柔和的车内光线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从高挺的鼻梁到线条分明的下颌,无一不像是上帝最杰出的作品。他似乎对刚刚轻易毁灭一个家族的事情毫不在意,仿佛只是在路边踩死了一只碍眼的蚂蚁。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拥有怎样恐怖的权势?
而这样的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夏晚风的心里。她知道,如果不问清楚,她今晚将彻夜难眠。
“为什么?”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在静谧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和干涩,“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我外婆。”
陆惊宴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黑夜中仿佛旋涡,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反问道:“后悔吗?如果我没有出现,你可能会为了那三十万彩礼,忍气吞声,嫁给那个叫林子豪的男人。”
夏晚风的心脏被狠狠刺了一下,她几乎是立刻就反驳道:“不!我不会!”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就算没有遇到你,就算我今晚流落街头,我也绝对不会再回头!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实的理由。”
她不想活得不明不白,更不想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
陆惊宴看着她眼中的倔强,沉默了片刻。车厢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许久,他才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我母亲……她生前和你外婆很像,都是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却因为太过善良,被人欺负了一辈子。”
他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agis的伤感。
“所以,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看到善良的人被当成傻子一样欺负。”他转回头,重新看向夏晚风,“这个理由,你接受吗?”
夏晚风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这个理由,无关利益,无关算计,只关乎一个男人内心深处的原则和执念。这个理由,比任何甜言 mythological的借口都更能打动她,让她那颗漂泊不定的心,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我接受。”
回到那座如同黑夜中巨兽般蛰伏的城堡别墅,管家钟叔早己带着一众佣人恭敬地等候在门口。
“先生,太太,宵夜己经备好。另外,己经为太太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和有助睡眠的舒缓香薰。”钟叔的服务永远无可挑剔。
夏晚风下了车,一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脚后跟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今天穿的那双高定水晶鞋美则美矣,却也让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走路姿态,不想在人前失态。
然而,她这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表情,却被陆惊宴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
夏晚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打横抱了起来。
“啊!”她一声短促的惊呼,本能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脸颊“轰”的一下,瞬间烧成了晚霞。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般。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近,他坚实温暖的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身上传来的清冽雪松气息,无一不在霸道地侵占着她的所有感官。
“别动。”陆惊宴的语气依旧清冷,抱着她的动作却稳如泰山。他无视了周围一群努力低着头、肩膀却在微微耸动、拼命憋着笑的佣人,抱着她,一步步踏上华丽的旋转楼梯。
他将她轻轻地放在主卧那张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的沙发上,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夏晚风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单膝蹲了下来。
这个在宴会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种谦卑的姿态蹲在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脚踝,小心翼翼地脱掉了她那双价值连城的“凶器”。当他看到她白皙脚踝处那片刺眼的红肿和磨破的血泡时,好看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成了一个川字。
“钟叔!”他沉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
“先生,有何吩咐?”钟叔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叫家庭医生过来。另外,把医药箱拿来。”
“是,先生。”
很快,钟叔便提着一个堪比专业外科手术箱的德国进口医药箱走了进来。陆惊宴打开箱子,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她见都没见过的药膏和器械。他熟练地拿出消毒棉签、生理盐水和一支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药膏,竟是要亲手为她处理伤口。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这点小伤……”夏晚风受宠若惊,想要拼命缩回自己的脚。这太夸张了,让陆惊宴亲手给她上药,她怕自己会折寿。
陆惊宴却用一只手不容置喙地按住了她的脚踝,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动弹分毫。另一只手则用棉签蘸着药水,轻柔而仔细地为她清理着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夏晚风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这个男人,前一秒还是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后一秒却能单膝跪地,为她处理小小的伤口。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V有的心悸和慌乱。她知道,陆惊宴的温柔,是一种包装着糖衣的、致命的毒药。她害怕自己会在这场虚假的婚姻里沉沦,最终无法自拔。
处理好伤口,陆惊宴站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早点休息。”他指了指主卧旁边的一扇门,“那是我的卧室。在我们没有达成共识之前,我不会碰你。”
夏晚风愣住了。这栋别墅至少有十几个房间,他却选择了主卧旁边的次卧?
她看着他走进次卧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有感动,有警惕,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愫。
她独自一人躺在巨大的床上,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触感,恍如梦中。也许……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时,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卧室的宁静。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两个让她瞬间如坠冰窟的字——养母。
夏晚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下一秒,养母刘桂花那尖利刻薄的叫骂声,便从听筒里炸了出来:
“夏晚风!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死哪里去了?!攀上高枝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