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目光像无数根针,刺在陆景行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己然做出了选择。与其被动受辱,不如坦然承认自己的不擅长,这虽失了面子,却好过被人当猴耍。
他正要开口,用一句“君子不夺人所好”来回绝这场无聊的挑衅。
然而,就在他启唇的前一刻。
“先生。”
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沈灼华向前迈了半步,这个微小的动作,却瞬间将她从陆景行的“背景”中剥离出来,成为了一个独立而鲜明的存在。
她仰头看着陆景行,眼中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劝慰的从容。
“投壶乃是雅戏,注重心神合一。先生日理万机,心力劳瘁,不宜为此等小技分神。”
她的话,先是给足了陆景行台阶,将“不会”巧妙地转变成了“不屑”。而后,她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望向那只青铜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宴会厅。
“不如,让民女……代为一试?”
“民女”二字一出,带着一种古雅的自谦,让在场许多人微微一愣,只当是某种独特的自称。但她话里的意思,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全场哗然!
这个女人,竟然要代替陆景行出战?
王梓轩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陆景行,你可真是出息了!自己不敢上,竟然要派个女人出来当挡箭牌?怎么,你华景集团没人了吗?还是说,你以为这是过家家,派个漂亮脸蛋出来,我们就能怜香惜玉,首接认输?”
他的话语极尽刻薄,周围也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声。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陆景行黔驴技穷之下,最荒唐、最丢脸的一招。
陆景行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沈灼华会突然站出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是立刻将她拉回自己身后,保护起来。他不愿让她去承受这种羞辱性的审视和嘲笑。
可是,当他的目光对上沈灼华的眼睛时,他却愣住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逞强,没有冲动,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和自信。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的、从容不迫的底气。
陆景行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画面:
她在博物馆里,对着那些国宝文物,如数家珍;
她在书房里,手不释卷,对千年史书提出精辟独到的见解;
她谈论“凤凰图腾”时,那种信手拈来的文化底蕴和傲然风骨;
甚至,她刚才只用一个“Merci”,就完美应对了皮埃尔的热情赞美……
这个女人,她从不是一个需要他处处保护的娇弱花瓶。她是一座蕴藏着无尽宝藏的古老城池,他至今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一个疯狂的、近乎于豪赌的念头,在他心头涌起。
他凭什么认为她不行?
他凭什么用现代人的局限,去揣度一个来自盛唐的、真正的贵族仕女?
这一刻,理智与分析退居其次,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信任”,占据了上风。他决定,将这场赌局的控制权,交到她的手上。
陆景行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放松。他眼中的寒冰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全然的信赖。
他对着沈灼华,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过身,首面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王梓轩,声音平稳而有力,掷地有声:
“好。”
仅仅一个字,却让王梓轩的笑声戛然而止。
陆景行没有再看他,而是侧过身,为沈灼华让开了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仿佛即将登场的不是一个任人嘲笑的“挡箭牌”,而是一位真正的大师。
他对王梓轩,也是对全场的人说:
“王公子,请吧。”
这一刻,陆景行的“放手一搏”,不仅仅是应对眼前困境的策略,更是他与沈灼华之间信任关系的质变。
他将自己的颜面、华景集团的声誉,都押在了这场看似荒谬的赌局上。
而沈灼华,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她迈开脚步,向着那只决定了今晚所有荣辱的青铜投壶,缓缓走去。